劇組隻是在村子裡借宿, 真正要拍戲的地方在大山裡,因為時間問題,明天才會出發。
不過這裡的條件確實不如明岩島, 至少桑桑在這裡沒有地方購買新鮮的果蔬。劇組雖然也買了不少的食材,但是做出來的是大鍋飯,味道不會太好。
沙昱川沒那麼多的講究, 準備和其他人一樣吃劇組準備的盒飯, 但桑桑不同意, 和後勤那邊要了一些食材,然後從包裡取出自帶的鍋,親自給沙昱川做晚飯。
陳雪迎暈車的那種惡心感雖然消失了, 但是依舊沒什麼胃口,不想吃晚飯, 逛到桑桑這邊,打算蹭一些小零食吃。
沙昱川住的這家隻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 陳雪迎進來的時候她正在院子裡搓玉米,嫩黃的玉米粒隨著她手上的動作,撲簌簌掉進了她身前的簸箕中。
陳雪迎出於禮貌,笑著打招呼:“奶奶好。”
老太太抬頭掃她一眼,沒吭聲, 繼續乾活。
陳雪迎鬨了個沒趣, 也沒再說什麼,抬腳進屋, 剛進門就聞到一股香味, 原本沒什麼胃口的肚子立刻咕嚕嚕地發出抗議聲。
她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循著香味走到了廚房,看到了桑桑在灶台前忙碌, 沙昱川幫忙洗菜。
“要我幫忙嗎?”陳雪迎問。
沙昱川把盆裡的茄子撈出來瀝乾水分:“不用,都做好了。”
陳雪迎往香味最濃的地方看過去,發現是桑桑做的西紅柿炒蛋,裡麵的雞蛋嫩嫩的黃黃的,浸在紅色鮮亮的湯汁中,非常養眼。
桑桑用湯勺把鍋裡的西紅柿炒蛋舀出來,儘數倒進白色的大碗中,香味肆無忌憚地散開,順著呼吸往陳雪迎鼻子裡鑽。
好餓~
剛有了這個想法,肚子就配合地叫了起來。陳雪迎條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再抬頭的時候,對上了桑桑含笑的眼睛。
“雪迎姐也吃吧,我做了很多。”
雖然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和美食比起來不算什麼。陳雪迎也不矯情,直接應下來:“人在外麵,還要靠桑桑續命啊,我剛才進門前一點也感覺不到餓,結果到廚房聞到香味餓到不行。”
沙昱川把洗好的茄子給桑桑:“那是因為桑桑廚藝好。有的時候不是沒胃口,是菜不滿意。”
陳雪迎大笑:“這話說得對。”她看桑桑快速把茄子切成條,好奇問:“要做什麼?”
“紅燒茄子。”桑桑說。
沙昱川繼續翻著從劇組那邊拿來的食材包,剛才的西紅柿炒蛋桑桑隻放了鹽,但是紅燒茄子卻需要很多調料,劇組的調味品都是用一種透明的圓盒子裝的,並不大,和外賣贈送的調味品盒子相似。
沙昱川依次取出來,到了裝糖的小罐子時,大概因為裡麵裝的糖太多,蓋子沒有蓋嚴實,瓶身掉出來,裡麵的冰糖撒了滿地,隻剩兩塊孤孤單單地掛在瓶口的邊緣。
這裡的地還是那種水泥地,沙昱川撿起一塊,上麵甚至沾了一層灰。
桑桑看過來說:“不能吃了。”
陳雪迎又在調料包裡翻了翻:“還有多餘的嗎?”
“沒有了。”因為說要炒糖色,那邊隻給了冰糖。桑桑把切好的茄子放在一邊:“我再去那邊取一盒。”
沙昱川攔下來:“我去吧。”他們離劇組後勤距離不算近,一來一回要耽誤不少時間。
桑桑沒再堅持,取出一塊洗好的肉,開始切肉末。
這邊沙昱川轉身出了廚房,來到院子後,見到還在搓著玉米的老太太,原本奔向大門的腳忽然停了下來:“奶奶,你家有糖嗎?我和你買。”說著從兜裡取出來一個黑色的錢包。
現在的年輕人出門幾乎不帶錢包,沙昱川也一樣,這個錢包是出門前郎成昊塞給他的。李導拍戲的地方偏,手機支付未必管用,帶一些現錢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真用上了。
老太太停下手裡的動作,耷拉的眼皮抬起,看到對麵的年輕人掏出一個黑色的皮包,雖然天色很暗,但也能看出清楚皮包材質非常好,一定是純牛皮的!
皮包展開,最裡麵的口袋裡露出很多紅票子,厚度非常可觀。
年輕人掏出一張遞了過來。
老太太站起來,抬手接過,布滿繭子的手指在百元紙幣上蹭了蹭。這張紙幣嶄新,除了放在錢包裡的壓痕,上麵沒有任何褶皺。
判斷了真偽後,老太太立刻把這張紙幣折起來,牢牢攥在手心裡,起身往屋子裡走。
沙昱川跟在她身後,見她從衣擺下拿出一串鑰匙,鑰匙扣一端係著一條很結實繩子,繩子另一端則係在她身上。
沙昱川心想,這個老奶奶安全意識挺強。
他跟著老太太到了廚房,桑桑還在忙,陳雪迎見他們兩人進來,還有些奇怪。
沙昱川指了指身邊的老太太:“奶奶這裡有糖。”
陳雪迎詫異,衝著之前進門打的照麵,她肯定這個老太太不好說話,怎麼還願意借他們糖?
隨後她看到了老太太手心裡攥得那抹紅色,瞬間想明白了。她跟過去,看到老太太拿著鑰匙打開了廚房裡上鎖的櫃櫥,裡麵有碗筷等餐具,還有一些平常用的小材料,陳雪迎也在裡麵看到了用白色塑料袋裝著的冰糖:“那個……”
她剛出聲,老太太就用力把冰糖往櫃子裡麵推了推:“這是給我孫子留的!”她回過頭,凶巴巴地瞪了一眼陳雪迎。
陳雪迎:“……”
這老太太可真凶。算了,誰讓她年紀大。陳雪迎抿緊了嘴,沒再說話。
老太太從裡麵拿出另一個糖袋子,這回是白糖,不過隻有一個底:“夠不夠?”
沙昱川回過神:“夠……夠了。”他伸手接過來,能感受到包裝袋外麵明顯的顆粒感,有些白糖黏在上麵,不止如此,整個塑料袋入手黏糊糊的。
要是之前,有潔癖的沙昱川一定難以忍受,但是現在不算乾淨的糖袋被他牢牢攥在手心裡,都沒有察覺。
直到陳雪迎從他手裡拿糖袋沒拽出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沙昱川眼裡才漸漸有了焦距,反應過來後連忙鬆開手。
陳雪迎立刻覺得碰到糖袋的拇指和食指黏糊糊的,她嫌棄地捏起來,皺著眉問:“這能用嗎?”
桑桑掃了一眼:“不能用,糖袋沒有封口,裡麵有不少細菌。”
陳雪迎把糖袋丟在一邊,用紙巾沾了一些水細細擦手,見沙昱川呆呆的沒動作,也給他抽出一張紙巾:“川川,你也擦擦,袋子外麵太臟了。”
沙昱川深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桑桑注意到了沙昱川的失態,沒有多說什麼,不過把之前剩下的兩塊冰糖放進鍋裡,慢慢地用小火熬:“糖不算多,味道或許差一些。”
陳雪迎笑嘻嘻地說:“沒關係,再差都比我做得好。”
沙昱川也笑了,讚同地點點頭。
結果和陳雪迎說的一樣,即使少了些糖的茄子也被他們吃乾淨了。
晚上躺在床上,沙昱川翻來覆去地沒能睡著,一閉上眼睛,櫥櫃裡的那袋冰糖就會出現在腦海中,一同出現的還有少時的某段記憶。
年幼時去堂哥家玩,從他的被子底下發現了一袋糖,他拿著糖找到打遊戲的堂哥:“哥,你不要吃糖了,糖吃多了牙裡長蟲子!”他張開了嘴,給堂哥看他口中一顆小小的蛀牙。
沒想到堂哥忽然轉過頭,一把奪走他手裡的糖袋子,揪住他的衣領,凶神惡煞像一隻惡鬼:“你他媽敢把這事告訴彆人我弄死你!”
沙昱川被嚇哭了,並發誓再也不去堂哥家。
後來沒多久,叔叔嬸嬸來他家找爸爸媽媽,大人們的爭吵他聽不懂,但是他記得叔叔嬸嬸臨走前眼裡的怨恨。
後來他問媽媽,媽媽告訴他,堂哥犯了錯,被警察叔叔帶走了。
那時他並不懂,後來懂了,並特意查了這方麵的資料。
沙昱川覺得自己可能太敏感,也許那真的隻是一袋冰糖。
而另一個地方,沈念康也在安慰自己麵前的這兩根草是普通的草。
和他同一房間住的人是李洪生,李洪生已經洗漱躺下了,反而沈念康自從上完廁所回來就打著小台燈盯著什麼東西看。現在五六分鐘了,也沒有要熄燈的意思。
他用手肘支撐起半個身子:“你怎麼還不睡?我們明天要早起。”
沈念康拉開窗簾往外麵看了看,又不放心地打開門,確定外麵沒人偷聽後才重新關上門。
李洪生見他一係列的反應直皺眉:“你到底怎麼了?”
沈念康把食指抵在唇邊:“你小聲點。”他一手拿著草,一手拿著燈到了李洪生的床邊。
李洪生拿起一棵草細看:“這是什麼東西?”
沈念康:“我從廁所周圍撿的。”
李洪生立刻把手裡的玩意丟到地上,還用碰過草的兩根指頭在沈念康睡衣上擦:“你惡不惡心!”
沈念康又把草從地上撿起來,吹了吹上麵沾上的灰:“彆說惡不惡心的事了。老李,你記不記得我那本《邊境》?”
“啊,怎麼了?不是和周睿拍的,還拿了獎。”
沈念康擺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裡麵的內容。為寫這個劇本,我特意查了好多的資料,其中就有關於麻黃草的。”
李洪生也聽出話外音了,他神色忽然嚴肅了,聲音也不自覺壓低,指著床上那兩棵綠綠的小草:“你說這是麻黃草?”
麻黃草具有鎮咳、平喘、祛痰等藥用價值,人們管它叫做“大漠之寶”、“黃金植物”。但它同樣可以用於提取□□,作為製造□□的主要原料,也就是人們常常說的“□□”。
麻黃草被國家管控,普通人是沒辦法購買和采摘的。
李洪生怎麼看床上的兩棵草都和路邊的雜草沒有什麼區彆。
沈念康:“我覺得有些像,但不太確定。”
李洪生:“像和不像可差遠了。”他拿出手機打開識圖功能對準一棵草,這邊的網絡不太好,手機頁麵的小圓圈轉了半天,才慢慢地彈出他們想要的內容。
沈念康也湊過來,看到了很多相似的圖片。
李洪生隨手點開一個,看到了麻黃草的介紹……
“可能相似,我再試試其他的。”他伸出的手都有些不穩,又戳開了另一個,這次介紹是節節草。
李洪生指著床上的那棵小草說:“這應該是節節草。”
沈念康把床上的那棵小草拿起來,從中間掰開,裡麵是實心的。
沈念康抬起頭望著李洪生,嗓子眼有些乾:“麻黃草莖杆是實心,節節草內裡中空。”
李洪生:“……”剛才的自我安慰全沒了。
他像泄了氣的皮球:“你知道還問我?”
沈念康理直氣壯:“我也是怕啊,得找個人壯膽。”
李洪生:“……”早知道讓趙聞起和他睡一屋,現在被嚇得就不是自己了。
沈念康:“現在想起來,他們村子裡養豬可能是為了掩蓋製毒產生的刺激性氣味。”
李洪生:“你彆分析了,現在的重點是我們怎麼離開這個破地方。”整個劇組上百號人怎麼安然無恙離開這個村子才是要緊的!
如果不是怕打草驚蛇,李洪生現在想連夜離開。
沈念康:“我們先報警。”
李洪生按住他:“劇組的人都住在村子上,得先辦法把我們的人都帶出來。”否則這些毒販子瘋了什麼事都能乾出來。
在兩人絞儘腦汁想辦法的時候,桑桑用泥巴慢慢捏著自己想要的東西。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問:“怎麼還沒睡?”
沙昱川:“有些睡不著,你怎麼也沒睡?”
桑桑手上動作不停:“我在做一個小玩具。”
沙昱川想了想,還是說:“桑桑,明天早上你和導演說昊哥叫你,你提前離開這裡。”他還是不放心,不賭那種可能性,還是讓桑桑提前離開比較好。
桑桑摘下手套,朝沙昱川走過來,停在他麵前說:“不用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你睡一覺就好了。”
低低的聲音中似乎有某種神奇的力量,沙昱川覺得自己一直不安的心慢慢地鎮定下來,他的目光和桑桑相對,困倦忽然席卷而上,沙昱川想強迫自己睜開眼睛,但是做不到,眼皮越來越沉,最後完全地合上。
他的身體朝旁邊倒下去,卻被桑桑接住。
桑桑將沙昱川打橫抱起走進臥室,將他放在床上,又細心地替他蓋上薄被,然後才走了出去,她重新回到自己的住處,快速地用泥巴搓出自己想要的東西,在手裡的玩具成型後,桑桑的手放在上麵,手掌上熾熱的溫度將它定型,烘乾。
耳邊,很遠處的說話聲被她捕捉到:
“卓哥,你讓這幫人進村乾什麼?人多眼雜的,把我們的事情泄露出去怎麼辦?”
“他們給了那麼多錢,我們不讓他們住才奇怪。路子,你把你的小膽子提起來,彆整天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
“對呀,路子怕啥,你不怕,站在小警察麵前,他們也認不出你。”
“哈哈哈哈……”
房間裡傳來好幾個人的笑聲,桑桑把手裡的玩具做好,抬起頭,黑色的眼眸格外地亮。她看向了頭頂上方,發黃的天花板,上麵吊著一盞白熾燈,燈泡外麵積了一層的灰,旁邊還落著蛛網,暗黃的燈光忽然閃了兩下,瞬間暗了下來。
與此同時,整個村子都陷入一片黑暗。
而桑桑身影一閃,已經融入夜色中。
石東卓那邊的笑聲立刻止住了:“卓哥,怎麼停電了?”
被叫路子的瘦小男人忽然出聲,磕磕巴巴地說:“卓……卓哥,那幫人是不是警察假扮的?”
黑暗中,因為他的話,給在場眾人的心中蒙上一層陰影,有人立刻大罵路子:“你電視劇看多了吧,我們才乾多久?怎麼會被盯上?”
“是啊,路子你彆東想西想,卓哥帶來的設備把臭味都吸走了,就那麼一點味狗都聞不到,警察絕對不會發現!”
不止如此,他們還專門挖了蓄水池儲存廢水,再往裡麵倒些藥水,排出去後根本不會對周圍環境有影響,警察才不會發現。
他們可不是那種短視的毒販子,他們是要做長久的生意的!
但雖然這麼想著,他們心裡還是不安。
黑暗中石東卓沉著臉,摸了摸兜裡的東西:“先叫上咱們的人,跟我出去!”
……
李洪生和沈念康這邊,也是在想辦法的時候,房間忽然黑了,兩人都嚇得不輕。
沈念康身為編劇腦洞更大:“他們會不會想把我們一鍋端了,逼我們販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