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主簿兩人哪裡能給人透底?他們自己都不曉得其他人會出多少錢的。總之,這些禮他們收得不踏實,每天都如坐針氈,隻盼著王安石快些回來把“百年大計”搞完才好。
王安石也沒讓他們失望,下鄉之後緊鑼密鼓地做了安排,做了一溜箱子把大小水渠按照標號排好,願意出錢的可以把姓名、渠名、堤堰名和報價投進去,全都投完之後立即統計和公布結果,公正又公開,絕對沒有走後門暗箱操作的餘地!
鄭主簿主動提議:“我和武縣尉商量過了,把我們家裡人也叫上,要是一開始沒人投我們家裡人先上。”
王安石點頭允了。有時候找點托兒炒熱氣氛是必要的,畢竟不是誰都肯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事實上他們太小看縣中富戶的財力了,這修渠、修堤堰其實不費多少錢,做好規劃隻要找人照著圖修整堤堰、開挖水渠就行了。等農忙時節一過,縣裡人力便宜得很,乾的又是修渠活兒,農戶積極性很高,根本費不了幾個錢。
富戶們在心裡估過價,包吃包喝帶薪水都要不了多少!再綜合其他人可能會出稍高一些的價錢,富戶們投給自己誌在必得的水渠時還往上稍稍提了價。
一輪“競標”下來,縣衙收到的買名錢竟比預算要翻了兩番,也就是說不用費一分一厘縣衙就能把這被吹成“百年大計”的水利工程搞好,甚至還有盈餘!
鄭主簿都驚呆了。
王安石顯得很淡定。沒辦法,自從兒子每個月都能從方洪那分到一筆不小的錢,他對錢這方麵就淡定了很多,甚至有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富戶們手裡有的是錢,缺的是讓他們花錢的動力,這次小試牛刀讓王安石摸到點門道了。要是這次運作順利,鄞縣的百姓很快會是周圍幾個縣裡頭最富裕的,隻要不是每個人都想著把錢攢起來給兒子娶媳婦,花錢的人就會變多,縣裡應該會迎來一次小飛躍。
今年修渠,明年可以修路,總之不讓錢閒下來也不讓人閒下來就不會有錯了。這樣既可以搞發展,又可以降低犯罪率,一舉兩得!
錢陸續到位了,王安石緊鑼密鼓地把任務安排下去:先是實地考察,修正規劃圖紙;然後是下鄉宣講,動員農戶參與。農戶們得知挖渠修堤不僅可以拿工錢,還管吃管喝,高興得不得了,都踴躍地參與進來。連家中的女眷都被動員起來了,到河邊架起大鍋給修渠的男丁們做飯——這也是有錢拿的。
等農忙時節過去、梅雨季節進入尾聲,整個鄞縣一下子活了起來。
明州知州想起了王安石遞上去的撥款申請,也派了專人下來考察,看看鄞縣這邊的準備工作做得如何。
上頭的人才剛到鄞縣境內就看到有不少農戶光著膀子乾得熱火朝天,竟已經動工了!再向邊上一個監工模樣的人問了幾句話,來人這才曉得這監工是某富戶派下來的,富戶出錢修這段水渠,他們這些當管事的也捐了錢,到時名字會刻在渠碑裡哩!
說起這些話時,監工臉上滿是驕傲的神色。雖然他隻是富戶家裡的管事,可碑上有名也足以讓他在鄉親麵前昂首挺胸了。錢給出去不肉疼,那肯定是假的,可衣錦不還鄉有什麼意義?賺了錢,就是要花在所有人都能看見的地方!
來人一路走到鄞縣縣城,已經和好幾個一臉驕傲的監工說過話,心中的震驚與不敢置信難以言說。敢情縣衙隻要出錢刻個碑,這些人就心甘情願掏錢啦?
見了鄭主簿,明州那邊派來的人免不了把疑問說出來。鄭主簿恭恭敬敬地解釋:“當然不止刻個碑,還會有王大人和縣中有名的五位先生親筆書寫碑文,榮耀著哪!”
榮耀能換錢花嗎?
彆說,還真能的!
來人把一路的所見所聞記下來,回去明州這樣那樣一說,知州也吃了一驚,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知州說:“今年已經有些遲了,可以先讓人去鄞縣取取經,明年可以效仿一番。”這就是要發展成“鄞縣經驗”了。
雖說王安石已經想辦法弄到修渠錢,知州還是幫他把撥款申請遞了上去,王安石這種有能力有手腕還能付諸實踐的人將來必然有大成就,多撥些錢過去也能讓王安石摸索出更多治理地方的好方法。於公於私都沒理由卡這個錢!
知州不僅決定讓其他縣學習“鄞縣經驗”,還給身在鄧州那邊的老友寫了封信,把這令人耳目一新的事情告知好友。他這好友不是彆人,正是前些年主持新政的範仲淹範公。範公主持新政時得罪了不少人,沒幾年便罷了參知政事貶謫到鄧州。
文人之間也有張人脈網,王安石還未見著範公,便已這在範公這位變法先驅那邊留下了一點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