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同一年考取進士的一般都稱為“同年”,文彥博的同年就不少:韓琦、包拯、陳旭、吳奎等等。韓琦現在在河北練兵,來不了,文彥博便約了包拯他們一起聚聚。酒過三巡,文彥博咬他們一起玩玩新出的紙牌博戲。
包拯這人天生皮膚比旁人黑,偏又長著張正氣凜然的臉,沒人敢拿這個取笑他。瞧見文彥博取出的紙牌,包拯便說:“我兒也在玩這個,不想寬夫也在玩。”
文彥博道:“要過年了,消遣消遣。”
於是幾個人便圍坐一起玩了起來,文彥博雖因為平亂有功升為宰相,包拯幾人卻也沒有太多的敬畏之心,隻以同年論交。真要說起來,包拯比文彥博還要大上幾歲!
幾個人都不算太年輕,對勝負不甚執著,邊出牌邊閒談著。牌桌交際是千萬年不變的傳統,牌桌上一交流,包拯幾人都曉得新的一年要做什麼準備和大概的人事變動。
今年河北鬨水災,官家決定改元:改慶曆為皇佑。也就是說,明年將是皇佑元年。
一開春,朝廷官員就會有大變動,春闈也要如期展開!
與此同時,司馬光也在於同年相聚。同年之中與他最要好的是範鎮,他們都聽到了風聲,開春他們將要擔任貢院點檢試卷官。也就是說,他們要負責閱卷工作,有資格決定考生的分數——決定考生的生死!
範鎮私底下取笑司馬光:“這消息要是傳出去,你和介甫兄合寫的那本《五年科舉三年模擬》怕是又要大賣了。”
司馬光道:“寫這書隻是為了讓考生們少走彎路,豈是為了賣書。”他讓範鎮守口如瓶,千萬不能把這事外傳。
司馬光不願意外傳,方洪那邊也沒大肆宣傳,這消息卻還是不脛而走。畢竟知道這消息的不止他們本人,不少人也能從彆處知曉這消息。這些人回到家都讓自家子弟趕緊找出來好好研讀,沒買的立刻去買。
這口口相傳的,倒比方洪打廣告要可信多了,一時讓《五年科舉三年模擬》本來已經有些下降的銷量大幅度回升,一下子賣斷貨了!這可是考官出的書啊,不買是不想高中了嗎?!
司馬光去拜見恩師龐籍,龐籍也提了這事,笑道:“聽說你們那本書賣得極好。”
司馬光自認書中沒有泄題,也沒有摻雜過多的個人偏好,更多的是講授一些破題方法。這些東西司馬光在國子學內講學時也提及過,不算什麼秘而不宣的秘訣,心裡自然是坦蕩的。他老實說道:“他們願意認真看、願意認真練習,肯定會有所獲益,買了不會虧。”
龐籍道:“你這直性子啊,容易吃虧。”
不管是喜是愁,皇佑元年如期而至。
過了年,領了一波壓歲錢,王雱算是又長了一歲,成功成為了六歲的男子漢!要回去時,元娘她們都很舍不得王雱,元娘年紀最大,已經學會做些針線活了,她從王雱回來後不久就開始動手,臨分彆時終於給王雱做完一個漂亮的荷包。
王雱歡歡喜喜地把小荷包揣在身上,和元娘她們一一道彆。他好久沒看妹妹啦,得回去哄哄妹妹,免得妹妹把他給忘了!
王安石早已動手寫了封信送到杭州沈家,托沈括等範公赴任後幫忙送上去。若是趕巧了,他們指不定真的能見一見範公!
沈括那邊收到信也很雀躍,他也聽說過範公做過的事,前兩年出的《嶽陽樓記》他更是拜讀了許多遍,對範公的胸襟頗為欽服!
正月還沒過,沈括便聽說範公到了,第一時間把王安石的信遞了上去。範公剛從鄧州過來,得完成各項交接才有時間處理私人信件,於是等王安石父子倆抵達杭州時沈括正巧接到範公的回信!
王安石三人都頗為歡喜,尋了個好時機登門拜訪範公。
正好是正月末,二月將至,冰消雪融,垂柳吐綠。杭州街頭不少梅花都開著,街頭巷尾都能嗅見幽幽暗香。沈括在前領路,王雱跟著王安石一同前往杭州府衙的後衙。
門人聽說是來尋知州的,姓王,便爽快地放他們入內。還沒走近,王雱便聽到一陣琴聲在梅花掩映處傳來。
王雱循聲看去,隻見稀疏的梅樹之後有個亭子,亭子裡坐著個年近六旬的老者,他須發已花白,身形卻清瘦修長,臉龐也略顯清臒。王雱隻看了一眼,便看出這老者年輕時也是個長得賊好的人,賊帥賊帥的那種!
這清正臉龐、這撫琴風姿,再加上這疏梅與小亭,何等風雅!誰要能照著畫下來,過個千八百年沒準能拍出億萬天價!
王雱與沈括對視一眼,乖乖站在王安石身後,耐心地聽老者彈完這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