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不太信任王雱,自從紙牌分來的“個人所得”被要求上交以後,王雱看著就消停多了,竟沒有再搗騰彆的東西。
上回和沈括搞那個《三國殺》現在還流行著呢,這小子卻說那全是沈括搞的,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眼下這個護目寶鏡賣到了朝會上頭,王雱也說和他無關。
王安石不得不懷疑王雱是想悄悄藏個小金庫。
時人講究“父母在不有私財”,意思是隻要雙親還在,你的俸祿、田產都得交給父母打理,各項支出都得從大家分到小家。
王雱年紀小小,小金庫卻比很多大人都殷實得多,若是他自己再私藏更多錢就過線了,對他往後很不利。
若是將來他金榜題名、步入仕途,旁人知曉了這事少不得會用來攻訐他。
王雱見他的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立刻指天發誓:“我一個銅板都沒碰。”
王雱和方洪沒簽契書,也沒收半點真金白銀,方洪誠信待他,他也以誠待方洪,有什麼好想法自會捎帶上方洪。
反正錢拿到手他花不了多少,他爹也不是好奢華的人,更花不了多少,所以王雱的想法是砸錢買人才,各行各業的人才都先培養一批出來,搞搞研究搞搞發明。
隻要運氣夠,砸出一樣能推廣的東西,前期的投入就能徹底回本!
來到宋朝七年多,王雱早看清楚了:宰相這活兒就是輪流當的,開封城內隨隨便便拉個人將來都有可能當宰相。
所以他爹將來能當宰相,那也隻是短短幾年、一兩個任期而已,結束了就結束了。若是變法失敗,下場更慘,像韓琦、富弼、範仲淹都在新政失敗之後扔到外地搞基建。
到那時候,要去的地方可不一定能像兩浙路那麼富裕,想要發展起來艱難得很呢!
搞基建,搞經濟,哪樣不要錢?王雱準備先攢攢本錢和人才,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他可是要當紈絝衙內的人,絕對不能窮困潦倒啃窩窩頭!
王雱自覺自己情懷高尚,即便對上他爹狐疑的目光還是一臉坦蕩。
王安石斜睨著他,淡淡道:“且信你一回。”
王雱成功蒙混過關,警惕心極強,接下來幾天都在裝乖,沒事就帶著妹妹、叫上元娘二娘去找司馬琰玩兒。三個姊妹認真在桌前塗塗畫畫,王雱又悄悄拉著司馬琰嘀嘀咕咕地說他爹眼睛太毒辣,一點蛛絲馬跡都能看出端倪來。
司馬琰從來都沒把她爹和王雱他爹當好忽悠的人,看王雱一臉唏噓地歎氣,隻能說:“你以為他們那麼好騙嗎?”
眼鏡因地製宜的改良和研發,司馬琰也是出了大力氣的,畢竟她對眼睛這個構造的了解十個王雱也比不過。
可從一開始司馬琰就提出自己不會出麵也不參與分成。
沒辦法,她爹是個想法十分保守的人,允許她與王雱書信往來、每日見麵,摻和什麼紙牌的“創作”,完全是得益於他們認識時年紀足夠小。
相比王雱,她將來肯定會受到更大的限製。
王雱見司馬琰被自己的歎氣弄得情緒有些低落,立刻轉開話題:“以後你還打算當醫生嗎?”
司馬琰說:“不容易。我了解過了,這年頭的女醫有兩種,一種是官府挑選無夫無子女的官婢去學醫,主要給貴人女眷診病;另一種是出家,方外之人自然不受拘束。”
不管哪一種,司馬琰都不可能,她算是官宦子女,哪能做那女婢之事;出家更不可能,她爹娘隻得她一女,她要是出家了他們還不得哭瞎眼睛?
“這萬惡的封建製度啊!”王雱對司馬琰說,“彆怕,你還小呢,我會給你搭橋鋪路的。你隻管好好鑽研,多學些看家本領。等你長大了一定能成為名揚天下的厲害醫生,等著掛你號的人會排個十年二十年。”
司馬琰有些憂心:“你還是不要做出太標新立異的事。”
與眾不同又表現突出的人最容易招來橫禍。哪怕她再不願意在後宅裡過一輩子,也不想王雱冒天下大不諱去做那些會讓他變成活靶子的事。
王雱沒心沒肺地說:“沒事,有我標新立異的老爹在前麵頂著呢。”
司馬琰瞪他:“有你這麼編排自己爹的嗎?”
王雱理直氣壯:“才不是編排,我是實話實說。你不知道,前兩年我看我爹的手稿,上頭寫的是搞貸款賺利錢;前不久他稿子裡又出了新東西,這次搞的是宏觀調控!”
他爹的想法是,物價時貴時賤,價格波動太大,遇到荒年極可能對百姓造成破家滅門的打擊。所以,可以對物價實施宏觀調控!
簡單來說就是商品滯銷時官府統一買入貨物給囤起來,高價時把東西放出去平價賣掉,這樣可以把物價維持在穩定狀態,還可以把商賈們的利益收歸朝廷所有!
這想法是挺不錯的,錢來得多也來得快。
可惜就是打擊麵太廣了。一棒子打下去後商人們全都賺不了錢,工商業、零售業大麵積被打擊,商賈統統破產,失業人口急劇上升,造成的社會問題絕對不會小。
哪怕失業問題先不考慮,朝中官員也不會樂意的,眼下的商賈哪個不是背靠大山?
官員們雖然自己不能經商,可不妨礙商賈們給他送錢啊!一般來說這不叫行賄,這叫孝敬,晚輩要孝敬長輩,天經地義的事。
所以他爹想出的這“宏觀調控”,也會大大地得罪人!
王雱嘀嘀咕咕地把自己偷看來的新法給司馬琰講了一遍。
司馬琰也沒話說了,隻能說王安石思維靈活,腦洞奇大,每個想法都比這個時代超前太多了。
王雱老氣橫秋地直搖頭:“步子邁太大,容易扯到蛋啊!”
司馬琰:“……”
有他這麼說自己老爹的嗎?
王雱在司馬琰家玩耍夠了,帶著妹妹回了家。這一回他們有錢了,租的地方是帶院子的。一進門,王雱便嗅到了燉肉的香氣,美滋滋地領著妹妹去找他娘:“今晚燉肉吃麼?老香了!”
妹妹也跟著說:“老香!”
吳氏戳王雱腦門:“彆把你妹妹也帶成小饞鬼了。”她笑著提了另一件事,“方才曹立回來了,家裡木柴不夠,我讓他出門買柴去了。”
王雱看了看鍋裡分量十足的燉肉,點頭說:“怪不得你燉這麼一大鍋。”
曹立那飯量,這一大鍋肉他自己能吃光光!
吳氏說:“你天天支使人家在外麵跑動,還不想給人吃點好的不成?”一開始吳氏被曹立吃得挺心疼,後來相處久了,又見識過曹立叔父對他的惡劣態度,吳氏早把曹立當自家人看待。
王雱上前踮起腳給吳氏捏肩膀,哄道:“有的人看起來凶凶的,實際上人可好了,比如我娘!”
吳氏笑罵:“你說誰凶?”
小妹年紀小,不畏權威敢於直言,奶聲奶氣地應和她哥:“娘,凶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