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一章(2 / 2)

玩宋 春溪笛曉 10234 字 8個月前

吳氏管著家裡花銷,對汴京物價再清楚不過:“是這個理。”

王安石道:“再有便是我還年輕,想到外麵去曆練曆練。入了館職,我怕是要當好幾年閒差。”

今上年邁,王安石有許多主張都不能施展。彆人都想謀個好差使,王安石的目標卻很明確:他想去地方當一把手,積攢點執政一方的經驗。

以他的出身和資曆,當個知縣正適合。

吳氏道:“官人既然有了主意,拒了便是。”

王安石歎息:“隻是怕苦了你和雱兒。”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忽地有人敲門。王安石起身去開門,隻見來的是曾鞏。王安石把人請進屋裡,邀曾鞏坐下說話。

曾鞏是為了館職試來的,他從恩師歐陽公那兒聽說這批舉薦館閣試的名單裡有王安石,當下便轉道來找王安石。曾鞏頗為高興:“以介甫之能,入館閣肯定不在話下,往後我不愁找不著人了。”

王安石隻能把方才對吳氏說的話再與曾鞏說了一遍。

曾鞏聽了,慨歎道:“我不如介甫。”他屢試不第,蹉跎到如今,若是一朝及第怕是會喜不自勝。王安石這種名利在前仍不動如山、想再外放多鍛煉鍛煉的好心態,著實讓曾鞏欽佩不已。

兩人談完正事,王安石心裡那點陰翳消散無蹤。他用餘光掃了眼自家兒子,又動了當麵炫兒的心思。

王安石假模假樣地正了正臉色,轉頭對王雱說:“把你抄的學而篇拿過來,我讓你曾叔父檢查檢查。”

若能斷句,離理解句義也不遠了。

曾鞏當即驚奇,拉著王安石一起看了,又和王安石一起考校王雱幾句句義。

王雱對三四歲這個年紀的記憶有點模糊,還有個經常變著法兒說“我和你這麼大時學早會了”的老爹,著實拿不準自己這個歲數該學會多少。曾鞏每問一句他都得在心裡先打個轉兒,謹慎地先考慮幾個問題:一、這道題我會不會;二、這道題我該不該會;三、這道題我該會到什麼程度。

這可是老爹的朋友,要是自己支支吾吾一點都答不出來豈不是丟了老爹的臉?

要不,就挑點答吧!

王雱停頓思考的模樣落入王安石和曾鞏眼裡,都覺得有趣。曾鞏會考校王雱原也就是探探底,王雱這認真的小模樣兒卻是讓他較上真了,一連抽考了好幾句。都問完之後,曾鞏是真的驚歎了,朝王安石誇:“你們家雱兒真是聰明。”

這問上一句,偶爾他還能聯係上下文給解釋出來,一看就是不僅理解了句義,還內容都給背了下來啊!

王雱一聽,暗道要糟。

果然,王安石也瞅了他一眼,眼神裡有著和曾鞏一樣的了然。王安石笑著說:“任誰抄了五遍都能記下的。”說完他又把王雱被罰的因由說了出來,明裡是在說王雱頑劣不堪,居然敢留書說要去國子學找書看;暗裡卻句句在表示“我兒子就是這麼機靈,我真是拿他沒辦法”。

曾鞏算是聽出王安石的意思來了,王安石就是想他誇他兒子啊!曾鞏對友人一向體貼,明了了王安石的意圖之後對著王雱好生一通誇獎,把臉皮奇厚的王雱誇得都臉紅了,才在王安石的相送下離開。

王安石渾身舒坦地回到屋裡,就見王雱像個小大人一樣看著他搖頭歎氣。王安石一拍他腦門,罵道:“小小年紀的,搖什麼頭歎什麼氣。”

王雱當然不會傻到和王安石說什麼“你再這麼朝炫娃狂魔進化下去,我怕曾叔父早晚和您斷交啊”。

前世宋代皇陵的遺址就在他們市郊,王雱雖然對曆史沒有太多的研究,對王安石的生平隱隱約約有點印象:王安石早起人緣很不錯,許多人都看好他,後來弄出個變法派來,好友、兄弟就都和他分道揚鑣。雖則事情還沒發生,王雱還是不想說這種話戳王安石心窩,怎麼說都是他老爹對不?

王雱捂著自己腦袋裝乖賣傻:“爹你天天敲我腦袋,把我敲傻了怎麼辦?”

王安石瞅著他笑:“傻不傻還不是我養著?”

王雱:“……”

王雱不吱聲了。

見王雱一臉“我在心裡嘀咕你”的忿忿樣兒,王安石樂得不行,心情極好地和王雱說了件意外的好事:他和司馬光約好休沐時到對方家裡玩兒。

“我要去!”王雱顧不得裝了,拉著王安石的手就蹦起來,又一次對王安石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了,殷勤得不得了。

王安石逗他:“怎麼這麼想去?”

“司馬叔父長得好看。”王雱一臉喜滋滋,故意地旁敲側擊,“司馬叔父家裡有個弟弟吧,我還送了弟弟我自己疊的小動物呢!不知道弟弟他喜不喜歡啊!”

“可不是弟弟。”王安石道,“是個妹妹,巧的是她和你同一天出生,連時辰都差不多。”

正是這緣分讓王安石和司馬光相談甚歡。司馬光顯然也把女兒當眼珠子疼,提到他女兒時眼睛都是放光的,今兒再一次碰上,司馬光邀請他等國子學休沐時到他家玩,最好帶上王雱。王安石覺得稀奇,細問原由,才曉得王雱居然送了人家女兒東西。

司馬光女兒也才三歲多,得了新玩意兒自然是開開心心的玩。結果她一不小心把其中兩個小動物拆壞了,疊不回去了,一連兩三天都悶悶不樂,時不時會看著拆壞的小動物露出難過的神情。司馬光心疼女兒,隻好邀請他帶上兒子去做客。

司馬光對他說:“我本來誇下海口說我能給她疊回去,結果研究了兩天也沒研究出來,隻好給介甫你下帖子了。正好他們兩個小孩湊個伴,我們也坐下好好聊聊。”

想到司馬光一臉苦悶的模樣兒,王安石心裡直樂。他叮囑王雱:“你比人家早出生半個時辰,到了你司馬叔父家裡可不能胡鬨,更不能欺負人。”王雱在揚州時就是孩子王,府衙大小官員和差役家中隻要有年紀在十歲以下的小孩,沒有不跟在他屁股後麵跑的。沒辦法,哪怕隻給王雱一張紙,王雱都能想出百八十種玩法來。

王雱替自己叫屈:“我可從來沒有欺負人!”

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還點著燈又是寫寫畫畫又是玩疊紙,說是要給妹妹準備禮物。王安石看了幾眼,沒阻止。王雱這麼小就得跟著他到處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轉眼全沒了,王安石心裡始終挺愧疚。難得這麼巧有個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兒,要是他們合得來的話讓他們湊一起玩幾天也沒事兒。

兩個小娃娃都才三四歲,提男女之防什麼的還太早了,王雱在揚州時還時不時和他上峰韓琦家的小女兒一塊玩來著。

王安石在心裡也有盤算,司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風良好,司馬光模樣兒也端正,女兒想必差不到哪兒去。要是兩個小孩處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將來兩家指不定能成為親家。

沒錯,雖然王小雱才三四歲,王安石已經開始盤算起他的婚事來了。在王安石心裡,自家兒子將來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開始為兒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個能夫妻和睦、相互幫扶的賢妻。當然,這些念頭都是一瞬之間的事,他也沒真正把心思都擺在這上麵。

撇開讓兩邊兒女認識認識的心思,司馬光也是個極值得結交的事。

王安石開懷,王雱也開心。

這幾天王雱旁敲側推地從王安石口裡弄清楚了一些情況:國子學和太學就相當於後世的大學,讀完能夠考國家公務員的那種。國子監直講,其實就是大學教授。

他們的司馬教授今年才調到國子監當教授。

國子學因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兒子,作風自由散漫,科舉錄取率普遍不高。這本來也沒什麼,考不上還能靠父親升上去給他來個蔭官(上一輩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讓兒子直接獲得官職)。問題就在於前些年範仲淹範大佬主持新政時,選了個叫胡璦的教育學專家去太學那邊當校長。

太學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員子弟。胡璦接手太學之後做了次大整頓,不僅把學校改為寄宿製的全日製學校、把生員進行統一管理,還建立了健全的考試製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麵貫徹“考考考,老師的法寶;分分分,學生的命根”的先進考試精神。

這樣的嚴抓重管之下,太學的科舉錄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們一看這情況,不乾了,他們也想自己兒子能考個進士出身啊,說出去好聽多了!於是大佬們齊刷刷要求胡璦把國子監也一起管了。

現在連司馬光這個教授也被嚴管著,想要會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見。

知道司馬教授不僅有個女兒,這女兒還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確認那肯定是司馬琰!

打從聽到王安石說司馬琰對著拆壞的疊紙悶悶不樂,王雱心裡就樂得不行。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輕鬆,他什麼話都沒帶,司馬琰已經想辦法讓司馬光主動邀請他們到家裡去了!

這可是司馬教授主動請的,不是他死皮賴臉上門啊!

王雱心裡美滋滋,晚上開開心心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便纏著吳氏要一起出去,甚至還揣上自己的小荷包。裡頭是他死死護下來的一部分壓歲錢,都是他去年過年時仗著年紀小、臉皮厚和韓琦大佬他們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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