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不一樣。他爹是個非常固執的人,從小還讀書,學的都是聖賢道理。司馬琰悄悄和他說過,他爹科舉時本來也是排在頭名的,結果官家看到他在文章裡寫了句“孺子其朋”,就把他排到了第四。
這句孺子其朋出自《尚書·周書·洛誥》,原句是長輩對晚輩的訓導,意思是“你這年輕人啊,以後得像朋友一樣和百官相處”。
按理來說這並沒有犯忌諱,隻是官家今年已經四十六歲,他爹科舉那年隻有二十二歲,官家卻已經繼位二十年,看到這句“孺子其朋”後心中不悅,覺得你小小年紀的咋敢這樣來教育我?於是官家就把他爹挪出前三甲,排到了第四。
這些事,他爹卻從來都沒和他說過,是司馬琰從司馬光那聽來的。他爹顯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在他爹看來,這些事根本不算什麼,第一名還是第四名,對他而言都沒有不同,他的目標始終很明確:科舉入仕,做些實事。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爹後來才會成為變革派的先鋒吧?他想做紈絝的心思很可能已經被他爹看出來了,所以他爹才這麼正兒八經地和他說話。
有個大佬當爹就是麻煩啊!王雱在心裡歎了口氣,定定地看著王安石說:“爹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和娘永遠支持你。”
王安石得了兒子這句話,臉上露出笑容。不管是在揚州還是在開封,遇到這些交際場合他都很不適應,在揚州時他就曾與上峰韓琦鬨翻過許多次。剛才在宋祁讓美婢給他斟酒,他也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無法消受這樣的福分。反倒是他的兒子聰敏得很,無論韓琦也好、宋祁也罷,他都能裝乖賣巧逗個趣,誰想考校考校他他都能輕鬆過關。
兒子這樣聰明機靈,王安石自然高興。隻是兒子還小,他怕他被宋家那樣的生活迷了眼。
對王安石來說,要他像宋祁一樣瀟灑肆意地奢靡度日是永遠都不可能的。如果兒子想過那樣的生活,他也許永遠都給不了——他也不希望兒子把太多精力放在酒色上麵。
王安石說:“酒色傷身。你還小,彆和小宋官人學這些。”
王雱在作死邊緣試探:“還小不能學,長大了能學嗎?”
王安石心裡那一丁點莫名的沉重全沒了,冷笑說:“你再長個二三十歲也還是我兒子,敢學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很快到了他們住的“公租房”,父子倆邊說話邊走進家門。吳氏聽了王安石最後一句,頓時不樂意了,叉起腰質問道:“你說打斷誰狗腿?我兒子的腿要是狗腿,那你是什麼?公狗兒嗎?”
王安石:“……”
王安石閉了嘴。
王雱麻溜地把門關上,上去給吳氏捏肩捶背揉手腕,當他娘的貼心寶貝兒,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娘,今天你在家辛苦了。我們家要是沒了您哪,那可真會變成狗窩!”
吳氏被兒子哄得眉開眼笑,拿出王雱托她做的小魚兒和小蝙蝠,那是小孩拳頭大小的小掛件,按王雱的說法這小魚兒代表年年有餘,小蝙蝠代表五福臨門,寓意好著呢!
王雱圖紙畫得好,吳氏覺得這魚兒和蝙蝠圓乎乎的可愛極了,做出來後更是愛不釋手,這才第一時間拿出來給王雱看。
反正隻要是自己兒子想做的,肯定都是極好的!
王雱一看,也滿意極了,吳氏的針線活可比後世許多“手工製品”要精巧得多。他把幾個小掛件收了起來,隻把兩個顏色自己不怎麼喜歡的放在一旁,對吳氏說道:“娘你明兒帶我去方氏書坊一趟,我去和方叔商量點事。”
王雱正正經經說事的時候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年紀。吳氏問道:“去做什麼?你難道想把這東西拿到書坊去賣?”吳氏會這麼問,自然是因為王雱上回把紙牌擺到書坊裡了。既然能賣紙牌,再賣個小掛件似乎也不稀奇。
見王安石也在一邊豎起耳朵旁聽,王雱故意道:“不,這個不賣,明兒你帶我過去就知道啦。”他蹬蹬蹬地跑到箱籠前掀起蓋子,抱出一套自己的換洗衣物朝王安石喊,“爹~”
王安石還以為今天能蒙混過去,見王雱跑去掀箱籠就知道不好。他瞪兒子一眼,無奈地說:“行了,彆喊了,走吧走吧,去洗澡。”
武興就是聽了鄭思的大道理頭疼,才會把王雱給搬來。這學文的家夥腦袋彎彎曲曲的,他著實不懂鄭思的想法,隻能讓王雱過來想想辦法。他總不能衝進縣學去揍人吧?
王雱聽完鄭思一通道理,也懵了。君子就要不聽不看不說嗎?他嚴肅地瞅了鄭思半餉,小臉蛋繃得緊緊的。小小年紀就學了邪門歪道長歪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