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自己拍片兒那會兒,甚至有個傻缺富二代在公司溜達時,看到他和一群演員站一塊兒,指著說要捧他做男主角……
……
再說長樂戲園裡,後台正吵著呢。
進去前江三津就吩咐了,今天都低調點,免得惹裡頭那幾位生氣了,尤其是最近在長樂戲園搭班唱戲的名角“應笑儂”,他脾氣可差著呢。
這戲園紀霜雨先前也來跑過幾場龍套,又從同事們口中聽了點八卦,知道他們為什麼吵。
戲園老板姓徐,叫徐新月,年紀不大。這是他家祖產,地皮也是他的,園子也是他的,自東自掌,和既唱京戲又唱昆曲“兩下鍋”的戲班含熹班簽訂了長期合約,含熹班駐紮在這園子唱戲。
長樂戲園地方不大,撐死也就能坐三四百人,但地段夠好,屬於繁華地帶,生意一直不錯。
上任老板,也就是徐新月他爹,是業界著名鐵公雞。買賣交到徐新月這裡,把這特性發揮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背地裡大家管他叫小雞、雞崽子。
但做任何事,人家進步你不進步,等同是你倒退了。
彆的戲園都推陳出新,想方設法招攬客人,徐老板小氣,不舍得整修戲園,也不舍得延請名角兒。一不留神,生意冷得和外頭的北風一樣。
甚至有中人找上門來,想替聞風而來之人說合,把他這地皮買走了。
偏徐新月的老母還病了,花錢如流水。鐵公雞也是孝子,這時代除了孝敬長輩,還講究祖產不能隨意動,否則更不孝,不止是對父母不孝,對你家地底十八代祖宗都不孝。
徐老板眼看老母這病一時好不了,趁著還有點餘錢,決心來個破釜沉舟,挽救戲園生意。
他好說歹說,和含熹班合起來出資,請了位久不出山的京戲名角應笑儂來排彩頭新戲,鬼神題材的《靈官廟》。
說是名角,但這會兒梨園行大約五年就更新換代一次,應笑儂賣座能力肯定不如當年了,誰讓徐新月請不起也舍不得請當紅演員。
除此之外,徐新月還親自跑了趟滬上,學習那邊最先進最時興的舞美技術,購買各式道具,運回來好些西洋風格的布景片。
如此排好了戲,水牌子往外一掛,戲票的確賣得不錯。
可惜,還沒有火熱幾場,就冷清了下去,眼看這波就血虧了。
後台本是信心滿滿,畢竟,現在各地都學滬派布景,而滬派布景,正是學的西洋戲劇,繪製油畫般寫實的布景,再加上機關火彩,熱鬨非常。
現在華夏戲曲舞台上,最流行西洋話劇那樣的布景,
沒想到,這也能虧。
見這情形,自然是……互相推鍋啦!
戲班、徐新月、過氣名角三方吵得不可開交。
戲班這邊責怪徐新月景片沒選好,機關設得不夠巧,被滬上的布景師騙了;應笑儂嗓子不如當年,唱得留不住聽眾。
應笑儂就說是戲班的伴奏樂師為難他,給他定調門定得太高,唱得不痛快怎麼留人。
徐新月趁機指責他們危機當頭還內訌,浪費了自己特意布置舞台和延請應笑儂的錢……
應笑儂和戲班班主一起凶他:“你哪兒擺呀!你懂什麼唱戲!!”
——應笑儂不愧是科班出身的名角,而且花臉一般要求演員身材高大雄偉,他俯視著徐新月開口。這噴口,這嘴功,字字有力,清晰圓潤地砸徐新月一臉。
徐新月:“……”
氣死他了!眼裡還有沒有他這個東家,真是看他要倒台了麼!
眾人陷入甩鍋的氛圍中無法自拔,徐新月甚至扯住了江三津這個外人,叫他評理:“你們說是誰的錯?”
江三津哪裡敢回答,隻顧著打哈哈,心想要這樣下去,完咯,近百年的長樂戲園。
“我覺得三方都沒有錯。”一道細細的聲音響了起來。
眾人看去,都微蹙起眉,江三津更是臉色一變。
沒錯,插話的人正是沒吃飽飯中氣不足的紀霜雨。
徐新月翻了個白眼:但凡和稀泥的人,張嘴就是你也沒錯,他也沒錯,大家都沒錯。可誰都沒錯,這買賣怎麼黃的?觀眾的錯呐?
眼下又來個和稀泥的,他看了兩眼,“你……你是新來班裡的?”
若非今天吵架,徐新月也不會和龍套們照麵。
他一看紀霜雨容貌出色,便下意識以為是個演員,但年紀不像剛學戲的,疑心是剛應聘來含熹班的愣頭青,難怪有膽開口。
江三津汗顏道:“東家,這是我帶來的……”
江三津帶來的……
那就是龍套啊?
徐新月都失笑了,他沒好氣地道:“你哪兒擺呀!”
這是方才應笑儂和班主凶他的話,京城土語,可以簡單粗暴地理解為“你懂個屁”。
先前班主和應笑儂凶他,可他好歹在戲園長大,又掌管幾年,總比臨時龍套清楚,這句話啊,他就學給紀霜雨了。
應笑儂也冷笑一聲,他是當紅過的角兒,最叫座的時候,同場唱戲,他拿的錢比老生、旦角都要多,算是花臉行的獨一份。
但脾氣也養得有些大,平素橫骨叉胸的,和螃蟹差不多,在長樂戲園唱戲這些天,跟不少人吵過,連徐新月也沒得過他幾個好臉。
應笑儂此時正要跟著嘲兩句,端詳兩眼紀霜雨後,捋著髯口慎重道:“噫,他長得挺好,讓他說說看。”
眾人:“……”
徐新月摸了下臉,他怎麼感覺被拐著彎罵了??
紀霜雨一臉習以為常:“多謝應老板。”
眾人:“…………”
徐新月:更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