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霜雨以前都是找個角落把妝卸了的,今天運氣不大好,路上老零星遇著人,他這裡就不方便動作了,不然被人看到他扮完吊死鬼在街上晃,肯定大罵晦氣。
到了小鼓胡同,都快到家了,紀霜雨才趕緊動手,把帽子和纏頭的布條也摘了,方便待會兒把抹到發際線的妝也卸乾淨了。
這裡倒是安靜,沒啥人,就是黑了點。
哎,窮地方,市政府裝路燈也沒裝到這片兒來,而且小鼓胡同裡結構可能有點問題,老有穿巷陰風,走在胡同裡,腳下還有回聲。
紀霜雨倒還好,家裡小孩晚上都不敢出門。
這會兒,紀霜雨專心卸妝,才動著手,就聽到身後冷不丁傳來道聲音。
這黑燈瞎晚的,突然一嗓子,把紀霜雨嚇一跳。
紀霜雨反應極大地抖了一下,對方的話都未能第一時間在腦海中被理解,他迅速轉過身去看了一眼。
燈籠撲滅,借著一彎冷月,紀霜雨這個角度隻模糊看到一條高大的身影,以及一雙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睛。
才對視了兩秒,紀霜雨剛想說話,就見對方已然僵直地往後倒了下去,砸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
紀霜雨晚半步吐出自己喉嚨裡那句話:“……你嚇死我了。”
說完自己也有點無語:“…………”
簡直匪夷所思啊,紀霜雨摸了下臉,這也不是什麼特彆恐怖的特效妝容,一般人看到,也就是罵幾句晦氣死了。
還是我剛才突然轉身,他猝不及防?
紀霜雨心虛起來了:哎呀,就說這戲班的規矩不好了!讓他在後台卸了妝,怎麼會嚇到人呢!
改革,有機會一定要改革。
“兄弟,你沒事吧?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什麼好歹,我也隻能跟著你去了!!”紀霜雨悲切地喊道,特彆真情實感,“我沒錢啊嗚嗚嗚。”
他叨叨著,上前摸了一下那人脖子和手腕的脈搏,還好還好,沒死!
這大冬天不能把人丟在外頭,但對方比紀霜雨高大一些,他是半拖半拽的,給帶了回去。
“大哥,這是誰啊?”
弟弟妹妹們圍了上來,這個戳一下他的大氅,那裡摸一下他的頭發。
“路人,剛剛不小心把他嚇暈了,隻好帶回來。”紀霜雨摸了下,這手腳還凍得冰涼。
“要不要叫大夫?”二弟吸溜了下鼻涕。
紀霜雨:“……”
你這不是要哥哥的命麼??
紀霜雨剛掙的錢,還沒捂熱,琢磨著給大家都添件冬衣,再買些肉回來,要是請醫生,怕是得花光了。
“……我先看看他醒來怎麼樣,不行咱們就請大夫!”紀霜雨也怕把人摔壞了,他還沒那麼狠心,不然剛剛就直接丟下人不管了。被他嚇暈的,還是得負點責吧。
“大哥,你這樣好嚇人啊。”
身邊突然冒出幽幽的聲音。
“誰!誰!”紀霜雨臥槽一聲,才發現是三妹站在旁邊,驚慌未定地道,“你比較嚇人吧!”
三妹:“……”
不過被提醒了一下,紀霜雨還是趕緊把吊死鬼妝給卸了。白天實在累得很,卸完妝紀霜雨把撿回來的受害者往炕上一推,擠擠就睡了。
……
周斯音徐徐轉醒,發覺自己躺在快涼了的炕上,身處一間幽深破舊的屋子,炕邊還有三個小孩並一名青年,這青年生得倒是雪玉堆就一般,就是在屋內也戴著帽子,有些眼熟,窗外微光在他光潔的臉上遊離,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紗,又像是自夢境中走出。
“你還好嗎?不好意思,昨晚嚇到你了。”青年靦腆地道。
昨晚的驚嚇這才徐徐蘇醒,原來是誤會麼,周斯音還有些恍惚,隻下意識反駁:“我哪裡被嚇到了!”
沒嚇到怎麼暈的?青年瞄了他一眼,“啊哈哈,沒嚇到那就更好,我好怕要付醫療費。”
他慢慢把帽子摘了,露出來的竟是一頭白發。
在幽暗的空間,配合上那張臉,不真實的妖氣再次生出來,叫周斯音呼吸一窒,心底又發緊了。
“誤會了哈,我在戲班工作,昨天是化妝,白頭發純屬饞……呃營養不良,早發性白發病。你回去要是感覺不舒服,可以去長樂戲園找我,我叫紀霜雨。唔,這是我四個弟弟妹妹……”紀霜雨自我介紹了一下。
周斯音那剛醒過來的腦子轉動了一下,早發性白發病就是俗稱的少白頭,雖然尋常不會白得這樣徹底,也有例外。
他雖然不是戲園那幫滿腦子劇情的人,此前也不認識紀霜雨,不知道紀霜雨是一夜之間白的。
——但是,他仔細觀察了紀霜雨的發色,仍覺得不對勁,感覺顏色並不像自己看過的任何一種白發,對紀霜雨糊弄的話尚存懷疑。
他又盯著紀霜雨初雪般清麗,和這地方完全不符的神采容貌,隻覺得很奇怪,這麼窮,卻一副嬌生慣養的模樣,太違和了!
還有,他說自己在戲班,難道是唱戲的名角兒,才養出這容貌,那為何又住在這地方呢?
而且,什麼戲能以吊死鬼做主角??
……等等,周斯音忽然想到什麼,悚然一驚。
四個?這裡分明隻有三個小孩!
冷汗瞬間下來了,難道自己果然在噩夢之中。
正是此時,身邊有道顫巍巍的稚童聲響起:“哥哥,你要喝水嗎……”
周斯音:“!!!”
這裡什麼時候有人!
汗毛倒豎!心膽俱裂!魂飛魄散!鬼是鬼,鬼的妹妹也是鬼!
周斯音頭一歪,再次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