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我願意相信紀導演...)(2 / 2)

四名布景師提著拜師禮,和長樂戲園原來的檢場人一起,一共有六個徒弟,由應笑儂、徐新月做見證人。

六人給紀霜雨敬茶行禮,正式拜師。

紀霜雨強烈要求不要磕頭,也不用發誓了,“我不信鬼神,隻希望諸位有學習精神,有藝德,以後大家一起為戲曲舞美發展做貢獻。”

因此,他們的行禮隻是鞠躬。

雖然這六個徒弟,年紀全都比紀霜雨大,但是在華夏禮儀中,他們就得把紀霜雨視為長輩了。

鞠躬後,徒弟們都很激動,這就可以接觸紀霜雨的看家本領了!

向來做徒弟的,都是跟在師父邊上,從打雜幫忙做起。長樂戲園最早跟著紀霜雨的檢場人,人稱“六兩”,這次也是作為大師兄,很是有大師兄的擔待,主動問道:“師父,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嗎?”

啊,不知道師父今天會製作什麼,是宮殿還是白玉欄杆,又或者月亮門?

紀霜雨想起自己把新劇的顏色方案做好了,正好有人使喚了,畫個草稿出來看看:“今天啊,今天咱們一起來畫個寫實風的布景,排刷和顏料都準備好了……”

徒弟們:“???”

……不是,這什麼意思,這個人是紀霜雨沒錯吧?

紀霜雨深沉地道:“為師下一部作品,是寫實風的新劇,所以,你們跟我寫一段時間實,回頭咱們再寫意。”

徒弟們:“…………”

寫……啥?

我們來學寫意的時候,您老人家一轉頭,要去玩兒新劇了?

或者應該說:您還會排新劇??

徒弟裡年紀最大的夠當紀霜雨爹了,今年四十多,以前是畫廣告畫的,叫陳衷想,他一臉淩亂地道:“師父,寫實還用學啊?”

他們,都是老手了!

陳衷想欲言又止,心裡有句對師父不太尊重的話:寫實風,我們教您還差不多……

他們沒有經過專業訓練,但是要麼是工匠出身,要麼有西洋畫或國畫功底,再去學習寫實布景,日久天長的積累、學習,這些各大班社的經營布景師,基本能做到畫什麼像什麼了。

雖然,可能還比不上滬上的布景師――現在人人對滬上的機關布景,還是有一種崇拜。

他們不正是因為紀霜雨打破了這種崇拜,才想來找他。

結果……?

紀霜雨看得出他們眼中的猶疑,知道這是非露一手不可了,跟學生們可以來嘴炮,和手藝人就簡單多了,手底下見真章。

紀霜雨道:“藝多不壓身啊,我先教你們畫牆。”

他心知寫意和寫實並不衝突的,就如戲曲舞台參考布景,全看你設計師如何圓融。

隻是他的超前眼光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連六兩都開始撓頭了,不知該不該出來挺師父。

師父啊,牆誰不會畫,那麼多新、舊劇社團,布景片裡畫到建築的不在少數,布景師還能不會畫這種生活中最常見的景物?

事實證明,和紀霜雨比起來,他們真的不會!

紀霜雨的做法和他們想象中完全不同,他在勾勒出線條之後,直接用把糠、膠水、紙漿等物來完成上色,糊在了畫片上。

起初大家還看不懂,待他刮塑成型後,六人異口同聲道:“虎皮牆?!”

是牆,是色彩斑駁、很不規整的虎皮牆。

接著,紀霜雨又塑造了另外幾塊“牆”,破牆,被煙熏過的破牆,水泥牆……和他們繪製的景片相比,這不止是形態逼真,而是完全把牆的質感都體現出來了!

這樣的繪景方法,從前是沒有見過的,大約連滬上的布景師也不曾學得……不對,彆說滬上的布景師,就是國外也不一定能看見吧?

要論真實,明顯紀霜雨的手法更勝一籌。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

紀霜雨那個年紀最大的徒弟喃喃道:“真正是奇思妙想,我從未想過,寫實,還能把物體之性做出來……”

原以為寫實已經學到頭,萬沒想到,天外有天。

他們現在看紀霜雨的眼神很不可思議,有這樣的技術,師父為什麼會從寫意布景做起。

不對,不對,他正是用寫意布景打敗了寫實布景啊!

難道在他心中,寫意更強過寫實……

徒弟們越想越是駭然,完全顛覆以往想法了。

紀霜雨拍了拍手,放下工具,“對,物性,也叫質感。有很多方法可以塑造布景的質感,令其更為逼真。我聽說有的舞台上鬨出笑話,桌椅板凳、一切家具全畫在景片上,開個門還要把布景片撕開。

“我所說的寫實,不但是具有真實質感,還要能構成真實的空間,能夠幫助演員完成表演。現在,你們是想學寫實,還是寫意?”

六人差點傻了,陳衷想腦子都懵了,差點想大喊當然是學寫實!

寫意還要擴展市場。學寫實,有了這一手,便是去滬上,也能立刻大放光彩,住洋房,開汽車――他都想不通師父為什麼沒去滬上做布景師。

六兩卻是搶先喊道:“你教什麼我們就學什麼,您是師父,我看這兩個都好,都是能打敗蔣四海的!”

陳衷想頓時也回神了,對啊,差點暈了,這還選什麼選,不管是哪種,都是一輩子的飯碗。

紀霜雨滿意地笑了笑:“沒錯,兩個都好。以後你們就知道了,我教的是兩種,但它們也可以融彙成一種。”

……

下班時間到,六個徒弟還想簇擁著紀霜雨送他回去。雖然紀霜雨當時不讓他們磕頭,但是在觀念守舊的手藝人這裡,還是把紀霜雨當長輩伺候了……

尤其是在見識了紀霜雨的手藝之後。

“行啦,不用送我了,有人接。”紀霜雨真不想被攙著,開什麼玩笑,陳衷想鬢邊都有白發了。他指了指不知何時過來,站在門外等待的周斯音,“他有車。”

在徒弟們不舍的目光中,紀霜雨和周斯音一起離開了,並嫻熟地自己開車門,上了周斯音的車,“讓我看看!”

周斯音遞給他一本嶄新的字帖。

今天,就是紀霜雨的鋼筆字帖正式發行的日子了,這本《紀霜雨鋼筆字帖》即將乘著火車,發往全國各地。之前周斯音給他看過樣本,這個則是裝訂好,加上封麵的。

紀霜雨翻了幾下,紙質很好,印刷清晰,除了裝幀設計上有點點時代氣息,和後世的字帖基本上沒什麼區彆了。

“你的新劇呢,進展如何了?”周斯音問了一句。

“哈哈哈……”紀霜雨笑了。

周斯音一看這笑容,有種詭異的感覺,“……乾什麼。”

紀霜雨:“我正想和你說呢,劇本敲定就是豪門恩怨了。我正在思考美術方案,能不能去你家參觀取材,看看闊人家什麼裝修。”

周斯音:“……”

還真想去他家……

周斯音沉默一會兒,“什麼時候?”

“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紀霜雨又握了握周斯音的手,“寶鐸兄,你人太好啦。”

周斯音無語,聽到人好都感覺是在嘲諷自己。看著紀霜雨無辜的臉,隻覺他果然是個十分可愛又十分可惱的存在。

手又被握著,周斯音隻覺這手涼得很,莫名想到方才在長樂戲園,他聽到紀霜雨在給那些布景師傳授如何塑造物體的“質感”。

若這雙手,質感怕是萬難造得逼真的。

除非……

“冷玉。”周斯音不覺低聲道。

“什麼?”紀霜雨沒聽清。

“沒什麼,你到了我家,可以隨處參觀,隻是有件事必要注意。”周斯音回神,叮囑道。

“好好,你說。”紀霜雨心說這可要開眼界了,一般這種豪門望族規矩最多了,說不定背後還暗藏了什麼秘辛,他認真地看著周斯音。

周斯音也望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慎重道:“我居所有尊新請的觀音,很是靈驗,你若進香,朝向千萬莫要錯了!”

紀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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