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拉開麵幕, 這布景就博得了滿堂彩。
那些讓觀眾震驚的道具,的的確確是紀霜雨帶著徒弟們手工製作的,隻是一比一還原了真實質感。比如, 貂裘是兔毛刷了鞋油, 再處理出光澤冒充的。
玻璃窗上的大塊昂貴的玻璃,其實是一種電鍍紗網。說來要是真玻璃, 放到台上反而不合適了, 反光啊。
所謂的雕花椅子,也不是找木匠打的,那太費時間了,價格也高, 這是用石膏、紙漿脫模製作而成。包括花瓶、燈具等等,也都是如此。
看著昂貴, 其實滿堂道具造價並不高,輕便,在舞台使用方便, 以後還能循環利用。
當然, 這所有的道具,都是為劇情服務。隨著故事發展, 觀眾更多的,就是沉浸到這個狗血的故事裡了。
《絕色》略帶奇幻色彩,故事的主人公“楊宛風”本是一名無憂無慮、處處留情的紈絝子弟, 一次意外事故,原以為將死的楊宛風逃過一劫, 隻是莫名其妙身體就成了女子。
此處以幻燈, 營造身體變幻的氛圍效果,演員交換為女性。一亮相, 又博得一個滿堂彩。真是人如片名,絕色哦,不愧是擅長打造美人的紀霜雨所導演。
楊宛風想要回家,但誰又能認得他――她,楊家以為楊宛風失蹤了。
養尊處優的楊宛風怎麼過得了外麵的苦日子,餐風露宿幾日,還被流氓調戲。
楊宛風雖然是個紈絝,但她熟悉原來那個圈子,又夠活泛。觀眾好奇的目光中,她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利用信息不對等,冒充名媛的女仆,在商場弄到了珠寶和晚禮服,也沒請帖,便泰然自若地混進了一個舞會。
她利用這副極其美豔的麵孔,和對從前好友的熟悉,重新結識他們。她多熟悉這些人的弱點啊,又叫他們給自己花了錢,又沒給兄弟吃到豆腐,得心應手。
楊宛風從對這個身體的嫌棄、不習慣,到嫻熟地利用,甚至覺得自己果然是最厲害的,玩弄老朋友真有意思,反正他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段時間後,楊宛風成功被自己的叔叔認作乾女兒,帶回了楊家。
再回到楊家,卻是不同的性彆,不同的身份。一開始楊宛風如魚得水,甚至戲耍覬覦自己美色的親戚,也鬨出了一些笑話。
看到這裡的觀眾,都覺得自然好笑又爽,節奏極快。
這些演員的演技,是大家從未見過的類型。
他們完全拋棄了從前那種演說式的表演,也不像一些模仿西洋電影角色的演員,就好像是生活裡的人物,但又是提煉過的,所以看起來既像真,又擁有明快的戲劇節奏。台詞都是很通俗的,看著一點兒也不費勁,甚至很有身邊的風味。
打造真實環境,讓大家見識了一些從前沒機會看到的場景。
楊宛風幾次大膽又成功的撈錢撈物手段,叫沒看過後世犯罪片的觀眾直道“還可以這樣!”。邏輯成立,但恐怕隻有主角這樣的人,有如此膽子吧――人物形象已不知不覺立了起來。
楊宛風這個角色,讓人覺得她有些惡習,做的事也不太講究,但腦子靈活,看她利落地做事,實在有些爽快呢。
此時,起、承已過,到劇情的轉折了。
很快,楊宛風就發現這般身份,這般視角看去,他的家庭似乎也不是從前記憶中的樣子了,一切令他觸目驚心。為了爭奪家產,這裡發生了太多血跡斑斑的故事。
――什麼巧取豪奪、不倫之戀、虐戀情深、小孩抱錯、替身白月光,能想到的狗血元素都加滿。就這些元素,絕對是曆久彌新的熱點。
也導致後來觀眾畫關係圖都要用掉三張紙。
因為演得太真,導致台下跟著入戲的觀眾不斷產生驚呼:
“什麼!原來老爺愛的不是她?”
“什麼!原來他根本不是真少爺?”
“什麼!原來害宛風的是她……”
原來之前的楊宛風,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楊家人,甚至她的“死”,都另有內幕。
楊宛風身份所受到的壓迫,更是越來越大,已經不是她的機靈能夠解決的了,讓她感覺無處可逃。
而且在陷入現在的生活之後,自己仿佛和從前不在意的前女友、傭人等等角色重疊,她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從前的一些思想,實在很無恥。
他那自以為是,“如果我是窮人,一定也能掙出不一樣的人生”的想法,也與現實完全相悖了。原來在生活的壓迫下,有時你根本無法抉擇。
對自己的新身份,新性彆,楊宛風再一次開始感到痛苦,抗拒了。
在這之後,她了解清楚這個龐大家庭中糾結交錯的隱密故事,看到每個人的另一麵,也看到了真實的自己。
最後自然是楊宛風終於在女同胞的鼓舞下覺醒,認可了自己,將一切故事收尾。
一個偌大的家族,成員們頹廢的頹廢,瘋的瘋,自殺的自殺,開槍殺彆人犯罪的也有――在角色開槍之時,又新鮮地射出了一道紅色的光,代表子彈。最後四散而去,有人歡喜有人憂,結尾的場景又回到了開頭,房屋中新的人物一閃而過,昭示著這個世上永遠有故事發生。
而楊宛風本人,孑然一身,拋棄了舊的世界與不能接受自己的愛人,出走新天地。
……
對時下之人來說,這個題材很吸引人,又在其中加入了變身的新穎元素,笑料、爽點、狗血都充足,節奏明快,全然是後世的商業水準。
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讓劇情高潮迭起。又借人物嬉笑怒罵,來自然表達編劇所想。
楊宛風起初是男子扮演,換魂後便都是女演員,演得極好,就是個男性充女性的模樣,好似身體裡真的有另一個魂魄。
至於最初驚豔到所有人的布景、道具,非但處處符合劇情,還兼具真實與美感。
這美感與紀霜雨曆來的風格相同,同樣沒有繁複的機關,隻以所有舞美烘托劇情,展示時間與空間――隻是,這一次他用的並非寫意,而是寫實風。
每一換幕,都讓觀眾難辨真假。
演員們穿著的呢大衣、珍珠皮外衣、羊皮手套,真切又符合人物設定,在此之前,舞台上何曾有過專門服裝設計,很難與角色、風俗、氣候完全貼合。
屋內陳列小者如鼻煙壺、花插,大者如木櫃、桌椅,也無不逼真有質感。
似街景之中,熏黑的煙囪、川廣欄杆的招牌、小販的糖鑼,乃至騾馬糞燒成的垛子……同樣會令人如同身處熟悉的京城街道。
熟悉的地域風情,日常的生活話語,再加上物性入戲,單以這些,就令觀眾相信故事,沉浸其中了。
齊浩然甚至注意到了一些細節,燈光的冷暖、庭院中花朵的衰敗,全都是跟隨著主角的心境變化而改變的,無形之中,便襯托了表演與故事。
以景色表達意境,用打光來替演員說話!
更讓齊浩然不斷品味的,就是故事也回到了所有人最熟悉的背景,代入感實在太高了。不像從前,搬演一些歐西故事,全然聽不懂。
與有時候隻顧逗笑,連邏輯都不顧的時裝新劇不同。
此劇中每個人說的話做的事,一舉一動,都是有邏輯支撐的。甚至連送水的人,都會故意帶一點點不難聽懂的魯省口音――京城送水的多是魯地人。
他們的動作,又會和道具產生互動,隨身道具塑造性格,裝飾道具彰顯空間……如此交互,讓整個空間更真實,表演多了支點,也就更生動、生活、生趣。
雖然這一次他們沒有演說,可是,他們想要灌輸的思想,這次卻成功傳遞到了所有觀眾耳中、心裡。
即便毫無知識的觀眾看了,能品到恩怨糾葛,同樣品到楊宛風成為女子,所遭遇一切後思想的轉變,她大聲指責思想腐朽的家庭成員,用誰都能聽懂的白話,反駁自己從前也說過的話:
“你若說女子便是賤物,可世人誰不是女子所生,從未聽過賤能生貴的,如此說來你還低我一等:賤種!”
“我至少還有發出自己聲音的權利,我決不要再躺在腐朽的棺木之中!”
情感充沛,有些像身邊人,又進行了恰當的舞台誇張,提煉生活表演於舞台上。
觀眾隨著情節情緒起伏,看得直捏拳,到了關鍵時刻,恨不得幫她上去揍對方幾拳,然後大讚一句罵得好。
――像這樣的戲文,通俗易懂,聽一遍他們也能複述下來了,因為戲劇的衝突,更是牢牢刻在腦中。
這樣的新劇,是所有人未接觸過,又覺得妙極,很好接受。
結局的最後一幕,楊宛風在道彆之後,極儘簡單的舞台,她隻身遠去,江海遼闊。
曾經,珠光寶氣是絕色,美人容顏是絕色。而今,江河夕照是絕色,青衣素麵也是絕色。
漸漸,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