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成希的話音落下後,室內一片安靜。
寂靜的夜色中,他的聲音格外的清晰,而厲淩風的臉色沉入墨色一般,他好像壓根就沒有聽到其他的,隻聽到了兩個對於他來說猶如禁區般的詞彙。
厲淩風的麵色嚴肅,像是被氣笑了一半:“離婚?”
簡成希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如果換成很久前的他,當然是會覺得厲淩風很可怕,很凶很危險的,可是現在的他已經敢和他發脾氣了。
是他給他的愛。
讓他有了發脾氣的安全感。
簡成希眼眶通紅,吸了吸鼻子說:“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嗎,你不帶我去獸族的神廟是不是還想著帶彆人去啊?”
厲淩風臉一黑:“胡說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帶我去?”簡成希抬起頭來看著他,真的生氣了:“我也知道你工作忙啊,我又沒有怪你之前不肯陪我,那你之後有時間了也可以帶我去啊,如果那個流程買戒指什麼的很貴的話也沒關係,我們可以買便宜一點的啊,我又沒說一定要最好的,你……”
說著說著他說不下去了。
其實他生氣的根本就不是非要去參加什麼儀式。
隻是覺得沒有被放在心上。
因為沒有感覺到被在意,所以傷心。
厲淩風深呼一口氣,低聲道:“和錢沒有關係。”
“那和什麼有關係?”簡成希帶著細微哭腔的聲音傳來:“那就是你單純的不想帶我去?”
厲淩風:“你……”
還沒來及說話,撲麵而來的枕頭直接砸了個滿懷。
簡成希氣惱的說:“不去就不去!”
這是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大元帥麵對刀槍都能躲過,竟是沒能躲過這一個枕頭,直直的砸臉上了。
不疼。
但是他看到簡成希通紅的眼眶和明明已經很傷心了,卻還強忍著的模樣時,居然感受到了疼。
不是身上的。
是心裡的。
自幼他情感淡薄,很少能感受的到悲傷的情緒。
什麼是悲傷?
是悶悶的,沉重的情緒讓人心頭喘不過氣來。
“不去就算了,誰稀罕去。”簡成希彆過臉,他的眼角紅紅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酒氣:“不去還好呢,要是離婚了我還沒記錄呢,到時候我跟新歡去,我還能找個更年輕的談戀愛呢,人家肯定比你疼我,我到時候就……唔……”
所有的話都還來得及說完。
簡成希的話被堵在喉嚨裡,他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唇被吻上,是霸道又帶著強勢的吻,這個吻比從前任何一個吻都要來的更熾熱,感情更濃烈,滾燙。
厲淩風摟著他。
簡成希隻覺得唇舌間有股血腥味,像是宣誓主權一樣,他痛了,卻又來不及感受那樣的疼痛。
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親的唇都麻了的滋味。
甚至連呼吸都喘不過來。
簡成希的手試探性的推一推他,但因為沒什麼力氣了,也不是很推的動。
睜開眼。
對上的是厲淩風黝黑深邃的眸子,那眸子好像是醞釀著一場風暴的海嘯,男人的聲音低沉暗啞:“除非我死了,否則……”
像是努力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他定定的望著他,壓迫感十足:“你想都彆想。”
簡成希的眼角泛著紅,因為喘不過氣來,有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他和厲淩風對視著。
厲淩風知道自己的性子很極端。
正常人都受不了這樣的人,他在等著簡成希的怒火。
然而——
懷裡的人卻猛地躥起來,他軟軟的身軀抱住他的腰。
簡成希的腦袋擔在他的肩頭上,聲音啞啞的:“我不去神廟了,你彆說不吉利的話。”
哪怕喝醉了。
哪怕真的很生氣在說氣話。
可是聽到死字的時候,他依舊抱住了他。
簡成希吸了吸鼻子說:“我不想你死。”
隻是因為沒有感受到愛,所以鬨脾氣而已。
並不是真的想分開。
厲淩風頓了很久,他有力的臂彎摟住了簡成希的腰,男人將他抱在懷裡,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他是個從不在意生死的人。
也從來不會貪生怕死。
可這是第一次,他緊緊的抱住了他,就好像是抱住了想要活下去的寄托。
*
翌日
天空城
三層小洋房的臥室裡傳出了痛苦的哀嚎聲。
簡成希捂著腦袋,頭疼欲裂。
米拉傑在旁邊說:“行了行了,你彆鬼叫了好嗎,就是普通的風寒感冒而已啦,你不要搞的和下一秒就要不行了一樣,你家男人還在外麵呢,可彆讓他以為我對你怎麼樣了啊!”
簡成希渾身都沒什麼力氣。
宿醉加上生病,讓他整個人的腦子都是嗡嗡嗡的。
米拉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來:“你這個半精靈的身體我是一點都整不明白,保守治療吧,這些都是藥,還有這個退燒貼你貼上,我真的是造了什麼孽遇到你們夫妻兩個人……”
簡成希隻感覺有冰冰涼涼的貼在了腦袋上。
他有些迷迷糊糊。
米拉傑的聲音好像越來越遠了,他又很快的陷入了沉睡。
因為發燒,腦袋不是很清晰,他做了一個很久遠久遠的夢,夢中他好像站在一個地方,他站的很高很高,高到可以俯瞰整個世界,他看著很多人來來往往,他看到蹣跚學步的孩子慢慢長大,他傾聽無數人的悲歡離合和夙願。
起初
他是懵懂的。
後來,他慢慢的開智,理解了哭泣和悲傷是什麼。
可他隻是覺得孤獨。
漫長的生命好像讓他感覺到了厭倦,他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了渴望與好奇。
在夢境中。
他見到了穿著金色衣服格外明豔的少年帶著鳳凰在草坪上讀書,他看到了穿著灰撲撲衣服的小男孩總是在樹下偷偷的哭泣。
夢境的很多事情距離他好遙遠。
卻又那麼近。
後來他隻看到了漫天的火焰和很大很大的火。
有人將他推了出來,好多人的臉都是模糊的,他根本看不清,他隻聽到有人附在他的身旁,一遍又一遍的說:“活下去。”
活下去……
火光倒映在他的臉上。
幾乎再近一些就能看得清。
簡成希整個人驟然的睜開了眼坐起身,重重的喘著粗氣,他的背後都冒起了一層冷汗。
有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醒了?”
簡成希抬頭看向那邊。
坐在桌案邊的厲淩風撩起眼皮看他:“做噩夢了?”
簡成希失去的意識終於慢慢的回籠,他慢半拍才意識到原來那是夢,好真實的夢,他幾乎要融入進去難以釋懷。
環顧了四周一圈。
這是一個有些陌生的地方。
厲淩風坐在桌案邊,上麵有成堆的文件,整個房間放置的架子上陳列著許多的槍,機甲模型,還有不少的地圖,小到帝都的,大到銀河係的星點地圖,每個幾乎都泛著機械的金屬光芒。
簡成希輕聲道:“這是……”
厲淩風低聲道:“我的辦公室。”
簡成希躺在沙發上,這是他第一次來厲淩風在部隊的辦公室:“我怎麼會在這裡?”
厲淩風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慢條斯理道:“你覺得呢?”
“……”
這可真的不好說。
簡成希所有的記憶好像都在喝酒的那個晚上,之後短篇的事情他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我好像喝醉了。”
因為感冒,他聲音都有些沙啞。
簡成希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一雙眼睛格外的水靈和無辜:“然後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
厲淩風站起身來,男人高大的身軀在辦公室內也顯得筆挺英俊,修長的腿上踩著黑色的軍靴,軍裝筆直讓他看起來嚴肅而優雅。
邁步走了過來。
他開口道:“不記得了?”
簡成希心裡有點不好的預感:“難道,我做了什麼?”
厲淩風坐過來站定在他的麵前,兩個人四目相對,簡成希心裡有些莫名的緊張。
半響。
厲淩風低聲道:“沒有做什麼。”
簡成希剛要鬆口氣。
就聽到——
厲淩風似乎是勾了勾唇,慢條斯理道:“但是說的,卻說了不少。”
簡成希:!!!
他整個人都傻了。
要麼說喝酒誤事呢。
簡成希有點小緊張,白皙清秀的臉上睫毛微顫,輕聲道:“那我,那我說什麼了?”
厲淩風和他四目相對,男人英俊的臉上眸子一片深沉如同一塊深色的霧化不開,沉默片刻,終於開口道:“沒什麼。”
簡成希完全不信。
好在他還有助手!
“係統,係統,你快點出來,江湖救急!”簡成希就差拍門了:“我喝醉後說什麼了?”
係統原本想要裝死,可無奈實在是太吵:【宿主,稍安勿躁】
簡成希急切的說:“你知道我不是那種有耐心的人,你快點告訴我,我到底說什麼了。”
係統可疑的頓了頓:“宿主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簡成希堅持:“快說!”
【你威脅厲淩風不帶你去神廟就離婚】係統快速的說:【還說離了後你肯定找個更年輕的】
“……”
空氣好像死一樣的安靜。
簡成希整個人都有點麻木了。
他坐在沙發上,擠出一抹笑容來,在心裡對係統道:“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係統沉默了。
簡成希不得不接受這可能是真的。
他有點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看向厲淩風,剛要說話,但是整個人卻開始控製不住的咳嗽起來,胸腔共振,他越咳越厲害,頗有一副要將肺都咳出來的架勢。
厲淩風給他拍了拍背。
簡成希咳的眼淚都出來了,他輕輕的喘著氣,意識到自己發燒了,側目看向厲淩風說:“將軍離我遠一些,免得傳染給你。”
厲淩風沒有多餘的動作:“獸人的抵抗力比精靈族高。”
簡成希睫毛上還掛著淚:“真羨慕你。”
厲淩風瞥他一眼:“你如果能多穿點衣服,少受涼,也不會生病。”
“我這又不一樣。”簡成希試圖反駁的小聲嘟囔,他詢問道:“不過將軍為什麼把我帶到這邊來,沒在家裡休息?”
厲淩風言簡意賅道:“孩子上學了,家裡沒有人照顧你。”
簡成希下意識的說:“那可以把我送去醫院啊。”
厲淩風坐在他身旁的沙發上,燈光下隻能看到男人好看的側臉,他低聲道:“不去醫院。”
簡成希疑惑:“為什麼,沒床位了?”
厲淩風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低聲開口道:“我不放心。”
簡成希的睫毛顫了顫,他的心裡暖洋洋的,就好像被溫暖的水泡著一般,他湊近了一些到厲淩風的身旁,小聲的詢問說:“為什麼不放心,難不成是怕我跑了啊?”
他是帶著笑意詢問的。
厲淩風麵無表情道:“不是。”
簡成希愣住:“那是什麼?”
“你休息睡覺的時候愛踢被子。”厲淩風淡聲道:“護士沒那麼多時間看著你。”
“……”
真的會謝。
簡成希氣呼呼的鼓氣了臉,正準備生氣呢,肚子就傳來了咕嚕嚕的聲音,直接把原本要生的氣給衝淡掉了很多。
厲淩風瞥了他一眼,淡聲道:“我去讓人給你拿些吃的來。”
簡成希乖乖的點了點頭:“好喔。”
向喂飯勢力低頭。
厲淩風一走,室內就顯得很多,簡成希靠著柔軟的沙發歎了一口氣。
想起前兩天自己喝醉的那些事情無奈的很。
其實……
也許是自己要求太多了吧。
就算沒有神廟的戒指,日子不也還是能過的嗎,也許厲淩風也有他的苦衷。
簡成希一邊想著,鼻子不透氣的話準備抽紙擦擦鼻子,彎腰將桌子上的紙抽了出來,剛要抹把臉的時候,動作就頓住了。
在光下。
有銀色的光芒閃了閃。
他低頭。
看著在熾白的燈光下,是一個很素淨漂亮的銀環戒指,在戒指上還刻著一行很小的,但是簡約有力的字母:L
是厲。
簡成希看著戒指看了好久。
係統冒出頭來說:“高興了?”
簡成希的嘴角勾起來又很快的被他壓了下去,他輕哼一聲說:“我又不是很在意這些虛的。”
係統:“……”
是誰喝醉了哭天喊地我不說。
*
午後
軍方的部隊裡時常會有上將級以上過來送文件,或者彙報一些事。
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到在不遠處沙發上坐著看書,順便還吃果子的簡成希,他穿著一身白色的小睡袍,坐在圓餅沙發上,像個小倉鼠似的,身邊放著果盤,窩在小毯子裡,隻露出白皙清秀的小臉,安靜的吃著東西。
來來往往的人都在小聲的議論著:
“是夫人嗎?”
“真的是元帥的夫人。”
“他長的好可愛。”
“天呐,我第一次看到他。”
“是精靈,活的精靈。”
“好可愛好可愛!”
不管在哪裡地方,哪個群體,永遠都有八卦的存在。
眾人正說著,就聽到身後傳來了聲音,有人輕咳了一聲,副將走了過來說:“都說什麼呢!”
其他人嚇了一跳。
副將一臉嚴肅:“工作時間,居然敢背後議論元帥。”
眾人都笑了笑:“副指揮,你來啦。”
副將點了點頭,他道:“我可跟你們說啊,咱們元帥,那可是出了名的老婆奴,要是讓他聽到你們議論他老婆……”
眾人都深呼一口氣。
副將用手點了點他們,這才走進了厲淩風的辦公室。
要是在以前,厲淩風永遠都是最敬業的那一個,在桌案前幾乎不會走動,一直工作到最後。
可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