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麵很安靜。
簡成希和厲淩風帶著厲碎碎在外麵。
夜幕降臨,小姑娘已經睡著了,厲淩風將女兒抱起來放到了隔壁的房間去,他出來的時候,簡成希靠著軟椅子在看醫院的手冊。
厲淩風過來說:“去睡會兒。”
簡成希搖了搖頭:“我不困。”
厲淩風從屋裡拿了個小毯子過來為他披上,低聲道:“那去躺一會,這邊有我。”
“我哪裡睡得著。”簡成希清秀的臉龐上帶著點淡淡的愁思,輕聲道:“我就是覺得說,如果當初我……”
厲淩風打斷了他的話,開口道:“這不怪你。”
簡成希抬頭看他。
厲淩風的眸子黝黑深邃,月色灑落下來,給室內渡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輝,他站在走廊中,看著他,低聲開口:“當年你身體不好,卻還是將兩個孩子生了下來,你已經儘力了。”
簡成希的眼眶紅了紅。
從神樹恢複記憶來,他就一直心中帶著淡淡的愧疚。
如果當時不出那場意外的話,也許兩個孩子就不會受這麼多的苦難和折磨。
厲淩風低聲道:“不要亂想。”
簡成希的眼眶紅紅的,睫毛微顫,男人有些粗糲的指腹劃過他的眼角:“成希,如果不是你的話,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一切。”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
簡成希愣在原地,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厲淩風垂眸看著他,低聲道:“我不是個心係蒼生的人,如果沒有你,我可能照樣會殺了皇帝,但剩餘的人,就不一定了。”
重生的這一世。
他會照樣報仇雪恨殺了皇帝,但他絕對沒有那樣的大義要拯救地下城,拯救蒼生。
他心中沒有愛,也沒有憐憫。
世人的痛苦不在他的眼裡。
簡成希輕聲道:“是因為我,所以將軍才開始學會在意其他的事情嗎?”
厲淩風低聲道:“不是。”
簡成希愣住,他有些懵,不明白意思。
厲淩風的聲音卻毫不猶豫的開口道:“是因為在意你,所以才會在意你在意的事情。”
我不在意其他的蒼生。
是因為你在意他們,而我在意你。
簡成希的睫毛微顫,他通紅的眼角淚珠沒有滑落,隻覺得一直壓在心頭重重的大石就好像這樣被慢慢的放下。
自責和痛楚也減退了許多。
“滴!”
室內有警告的聲音響起。
簡成希下意識的起身,就看到了米拉傑從屋內出來,他開口說:“厲沉的身體忍耐度已經到達闕值了,這個藥物和他不融化,要停藥。”
整個走廊一下在忙碌了起來。
房門被推開。
縮在床上的小男孩卻隻是埋在被子裡,因為疼痛,他已經完完全全的縮成了一個小團子,甚至因為精神力的波動,他的腦袋上出現了小小的白色獸族雪豹耳朵。
米拉傑檢查了一下各項指標,重重的歎了口氣:“果然還是不行。”
簡成希心疼的站在病床畔:“怎麼了?”
“一直是紅色的居高不降低,他的身體和藥物的融合不匹配,精神力太高了。”米拉傑皺著眉頭:“如果做手術的話可能會有風險。”
簡成希的心一下子就沉入穀底。
如果有風險的話,就表明,這麼久的努力都白費了。
每天晚上在訓練室的鍛煉,為了做手術打的針,做的康複訓練,一直以來受的苦全都白費了。
米拉傑看著病床上的小男孩,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你兒子,是個男人。”
簡成希抬頭看他。
“這個針的疼痛感是慢慢增強的。”米拉傑說:“可是他因為精神力異常的高,很有可能剛打針的時候就疼了,但他居然強忍了幾個小時也沒鬆口,我隻能說,你家厲沉,要不是傷了腿,以後要是當兵,在軍隊也是個人物。”
簡成希毫不猶豫的開口說:“就算他不當兵,我也相信他可以做好其他的事業。”
為人父母的哪有不望子成龍的呢。
但是比起孩子的健康來說的話,又算什麼?
簡成希彎下腰看著病床上的孩子,隻覺得心都跟著疼了,他握住了厲沉的手,輕聲道:“小沉,是不是很痛,我們不做手術了,爸爸帶你回家好不好?”
汗水已經浸透了孩子的後背。
陷入半昏迷的厲沉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小男孩的臉色蒼白,他的神智不是特彆的清醒,可他聽到了簡成希的聲音,下意識道:“爸爸……”
簡成希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伸手想給厲沉擦一擦額頭的細汗,卻隻觸碰到了厲沉因為疼,微微顫抖的小小身軀。
簡成希一直強忍著的情緒幾乎在瞬間崩潰,眼淚像是斷了線的掉,他把厲沉抱進懷裡,輕輕的給他拍後背:“沒事的沒事,不疼了不疼了,醫生說小沉特彆的勇敢,一會就停藥了,我們就回家吧,就算不做手術了也沒什麼的,爸爸養著你……”
他的眼淚從臉頰滑落,有些落在了厲沉的身上。
空氣中仿佛飄著綠色的精靈氣息。
“滴”
不遠處的儀器響起了聲音。
米拉傑和助理的眼睛瞪大,看著紅色的危險精力值在往下降低,慢慢的降低到安全的闕值裡。
在簡成希的懷裡,厲沉的精神力值降了。
簡成希還隻顧著心疼孩子,開口道:“這個手術既然不能做就算了,我們就不做……”
“可以做了!”米拉傑的聲音在病房中響起:“他的指標正常了,這下可以做了!”
簡成希不明所以,愣愣的轉頭:“什麼?”
米拉傑難掩激動,他開口對厲淩風說:“你老婆簡直是精靈王在世啊,他的能力堪比神樹!”
簡成希眨了眨眼。
厲淩風卻不理會米拉傑說的屁話,他走過來給簡成希擦了擦眼淚,從來都有些過於冷情的男人此刻看起來卻是難得的溫柔,他說:“彆哭了,手術可以做了。”
簡成希抱著懷裡的孩子,心裡滿滿燃起了點希望來:“真的嗎?”
米拉傑點了點頭說:“這個指標的指數降低的比我們預想中的還要好,要知道這個藥物如果能很好的融合的話,手術的成功幾率就會越大!”
身旁的助理詢問道:“那我們現在可以準備了嗎?”
米拉傑重重的點頭道:“嗯!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簡成希從來都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當醫生從他懷裡把孩子接過去的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米拉傑對他說:“放心吧,我們會儘力的。”
簡成希的目光在厲沉小小的身軀上就沒有挪開過。
厲淩風隻對米拉傑說:“不要求手術一定成功,以他的身體為重。”
米拉傑點了點頭:“你放心,彆的不說,我可不會乾自己砸自己招牌的事兒。”
厲淩風這才應了一聲。
簡成希看著厲沉被帶走,他下意識的想起身跟上去,卻被拉住了,有一張寬大的手掌覆蓋住他的手,溫暖有力。
厲淩風的外套落在他的肩膀,將他有些瘦弱的肩蓋住。
簡成希側目看向他。
厲淩風的麵色沉靜,他低聲開口道:“有些事情,隻能讓他自己經曆,你沒有辦法一直陪著。”
簡成希看著關上了門,心中複雜的情緒也慢慢平息了下來,他坐在椅子上,厲淩風握著他的手給了他信心和力量,原本有些沒有安全感的心也慢慢的落定了下來。
是的沒錯。
做父母的永遠都隻能儘力的為孩子遮風擋雨。
但是他們永遠都沒有辦法替孩子去麵對那些過於殘暴的風雪。
有些事情孩子隻能自己去長大,去經曆和麵對。
而他們做的,隻能遠遠的看著。
簡成希輕聲說:“將軍,我覺得我能理解你了。”
厲淩風垂眸看他:“理解我什麼?”
簡成希動作有些輕柔的摸了摸肚子,聲音很溫和:“你以前跟我說,考慮不要這個寶寶的時候,那個時候我還不能完全的感同身受,但是現在,當我看著小沉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他的生命和身體都在被折磨時,我才真的能特彆的理解你的感受。”
厲淩風沒說話,他隻是默默的看著簡成希,握了握他的手。
簡成希輕聲說:“我之後會每天都產檢,會配合醫生做檢查,不會再讓你擔心的。”
有些事情隻有經曆過,才能去體會。
從前他孑然一身是孤兒,從來都是得過且過。
可是現在,他莫名的惜命起來。
因為他有家人了,他想和他們一起生活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
翌日
厲沉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從夢中醒來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己被紗布全部裹起來的腿,就像是兩條巨大的白色小柱子一般。
……
厲沉試著動了動,一點知覺都沒有。
沒成功嗎?
他暗暗的想。
室內很安靜,卻有人恰好從外麵進來,簡成希帶著厲碎碎拎著食盒進來的時候,四目相對,剛好對視上。
厲碎碎最先笑著跑了過來,小丫頭的聲音甜甜的:“哥哥!”
厲沉低頭看她。
厲碎碎靠在床邊,小姑娘軟軟的小手拉住他的手,軟聲道:“哥哥,你終於醒啦!”
厲沉點了點頭,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的手術……”
厲碎碎開口說:“哥哥做手術的時候可嚇人了,爸爸還哭了呢,哥哥痛不痛,碎碎給你吹吹就不痛啦。”
爸爸哭了嗎?
厲沉抬頭看向簡成希,一個猜測已經在他的心裡產生。
果然嗎……
厲沉低下了頭。
簡成希的聲音響起來:“那你哥哥以後都不會痛啦,米拉傑醫生說哥哥的手術特彆特彆的成功,隻要好好的養一兩個月,就可以試著下地走路了,半年後就是正常的腿了。”
厲沉驟然的抬起頭來看著他。
簡成希對著孩子黝黑的目光,微微露出笑容來:“可以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正常的跑步,蹦跳了。”
厲沉的呼吸有些不平穩,他沒有說話,卻緊緊的攥住了被子,小小的動作暴露了並不算是平穩的內心。
厲碎碎的歡呼聲在旁邊響起:“哥哥的腿好啦!”
就像是做夢一樣。
簡成希的聲音在一旁說:“真的是有好運呢,今天晚上還是碎碎和小沉的生日呢,這叫好事成雙,爸爸還給你帶了蛋糕過來,到時候可以點蠟燭許願~”
厲沉看向一旁的蛋糕。
簡成希一邊拆,一邊微笑的說:“小沉和碎碎想好新年要許什麼願望了嗎?說出來說不定爸爸就可以幫忙實現喔!”
厲碎碎站在一旁,小姑娘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甩啊甩,歡快的說:“什麼願望都可以嗎?”
簡成希想小孩子能有什麼難的願望:“對啊。”
厲碎碎開心的說:“那碎碎想成為厲害女人,做女王!”
“……”
許的好,下次彆許了。
簡成希把小女兒帶過來吃蛋糕,一邊把給她準備的魔藥書禮物送給她,並且詢問厲沉說:“小沉有什麼想完成的願望嗎?”
他以為兒子要許的願望,應該是希望自己的腿可以早點好,早點痊愈。
然而——
厲沉卻隻是安靜的想了想,才開口說:“我暫時不許願。”
簡成希頓了頓說:“那可要快一點想,如果一直不許願的話,過了生日可就不靈了喔。”
厲沉的小腦袋點了點,輕聲說:“嗯,知道了。”
屋裡很熱鬨。
簡成希做了不少好吃的菜,還有大大的蛋糕擺在病房的中心,雖然這個生日是在醫院過的,但是大家都因為手術的成功而開心。
沒有邀請其他的人來醫院打擾其他患者的清淨。
一家人聚在一起過生日,卻也是異常的溫暖和諧。
*
傍晚
夜晚漸漸來臨,月上枝頭。
眾人都回去休息了,病房裡的厲沉坐在床上,他看著不遠處的蛋糕,打開了信息終端,他從來都是有些沉靜的性子,不會主動的去聯係誰。
可是這會兒,他卻主動的打開了信息終端。
點開了雷蒙的頭像,給他發了通訊過去。
電話卻沒有第一時間被接通。
厲沉的目光沉了沉,垂眸看著信息頁麵一會,準備關上。
然而——
很快的,那頭發來了信息,是雷蒙的消息:“我被我父親送到了特訓營,我們家族的孩子每年過完生日後的半個月,都要送到特訓營的,這會正在營地受訓呢,所以我不能說話。”
厲沉緊繃的身子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雖然他沒有看到雷蒙受訓的模樣,但是莫名腦海卻好像能幻想出來。
厲沉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
想了想,他給他回複說:“那你為什麼還給我發消息。”
雷蒙不答反問:“你手術怎麼樣了?”
厲沉回複他:“很順利。”
雷蒙發過來一個大大的笑臉:“太好了!恭喜!”
厲沉應了一聲,他想了想,發信息給他:“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的願望還給你。”
雷蒙頓了頓,才給他說:“你生日作為好朋友我都不能過去給你慶祝的,好遺憾啊,簡叔叔做的菜可好吃了,我都沒有蹭到。”
配合一個感慨的表情。
厲沉勾唇,眼底是淡淡的笑意。
他不喜歡和彆人接觸,也不喜歡和其他人聊天,因為他覺得那是很浪費時間的事情。
可他卻在不自覺的和雷蒙說話。
忽然的——
雷蒙發消息來:“糟了,我好像被發現了,我不能跟你**%¥……”
厲沉眨了眨眼,估計雷蒙應該是給自己發信息被教官發現了。
不過他可沒有負罪感。
畢竟他隻是按照之前的約定禮尚往來而已。
嗯。
他才懶得管雷蒙的死活。
*
月上高樓
訓練營地裡,因為偷偷不訓練躲起來訓練的雷蒙又被訓了好一會。
從訓練室回來,累的好像能脫一層皮。
可是對於雷蒙來說,這些訓練的累他其實早已經習慣,從小到大,父親盧卡斯對他的要求就是嚴厲而苛刻的。
優異與同齡人的成績,背後是付出了無數的血汗淚的訓練。
雷蒙回到休息室。
原本以為以厲沉的性子應該不會管他了,卻沒想到,在信息終端居然消息了兩條消息。
訓練島的信號很差。
那消息一直沒有緩衝出來,雷蒙從窗戶爬出來,身手矯健的踩著樹乾爬到了房頂,把信息終端往上靠了靠,那消息還在緩存。
雷蒙歎了口氣,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