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而危險的雙刀。
他的手指按在刀鐔上,沒有再近半寸,恐為刀氣所傷。這魔刀的淩厲聲威他是領教過的。
“這對雙刀的名字是‘血火怒斬’,是為你而打造的。刀中咒術可引出你血中的業火與煞氣,變作刀氣進攻。有了它,你今後不用再自殘肢體來凝血成刀了。”
相彆辭愕然伸手,接下向他擲來的雙刀。魔刀在鞘中猶自嘶鳴不休,獨獨到了他的手上,溫馴噤聲。
好的刀,隻臣服於好的刀客。何況這刀本就是為他而鑄。
“你從前的招式,很多都傷身,以後不要再用了。不到萬不得已,尋常作戰不要再像從前那樣不顧一切。並不是每一次出手,都值得你拚上性命。將來你就知道了,這世上值得你賭上性命的東西,其實很少的。”
十纓輕聲地說。他此來,其實就是為了給徒弟送上這把刀的,在魔宮眾人麵前也是這麼說的,僅此而已。
“你長大了,應該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
遊魂的靈體,在燭光燈影下搖曳不明。
十纓轉身離去前,最後一次向他告彆:“離離,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麵了。我的主人已經決定了,就算沒有你們這些異鄉人的幫助,他也要複仇。就算隻有他一個人,也是一樣。而我不想留他一個人。”
“我們的仇人,想必你已經猜到了,是你不忍殺害的人。一定要阻止我們的話,就在戰場上見吧。”
相彆辭抓著他新得的雙刀,在殿中呆坐了許久,最後說:“我要阻止他。”
明月懸猜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是想救他們的目標,也是想阻止你師父犯錯,對不對?”
“是。我應該去找他,打敗他嗎?”相彆辭問。
“不,光是打敗十纓是不夠的,他隻是一個操線的木偶,真正有威脅的是他背後那個人——我想,你新的手下一定對他挺熟,他們說不定會幫你。”
相彆辭怔了怔:“你不幫我嗎?”
終於到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了。明月懸歎了一聲,說:“我是仙門的首座,你是魔宮的王,你的手下天天找我的麻煩,為什麼你還這麼理直氣壯要我給你當苦力?”
相彆辭的神魂一下在識海中現了身,蹭到明月懸的麵前。
“我和他們本來沒有什麼關係,是你把我交給他們的。”少年強調了一句。
明月懸沒想到這鍋還能曲折地扣回自己腦袋上,連忙單刀直入,徑直拋出了自己真正想問的那個問題:“那你現在知道了自己是誰,回到了族人的身邊,屹立在魔門之巔,天下萬物唾手可得——一夜之間得了如此際遇,你想要留下嗎?”
“人能真正走上的道路,到底隻有一條,仙魔兩道,你要走哪一邊呢?”
少年微微沉吟了一下。明月懸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俊美逼人,青春亦是奪人。這樣耀目的年輕,還是尚不知曉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要在來日付出代價的年紀。
他說:“跟你走。”
“……什麼?”
明月懸設想過許多答案,偏偏沒有想過這一種。
他往少年的額頭上敲了一記:“彆把什麼都推給我,一切隻由你自己決定。為善為惡,所證何道,都隻是自己的事。”
相彆辭盯著他,一雙眼如緋紅水晶般清透:“可世上沒有雙全之法,我知道選擇哪一條道路,就一定會失去另一條道上的一切,包括在那裡等著我的人。如今這世上,我最不想失去的就是你身邊的位置。”
明月懸的心忽然一沉,他隱隱覺得這話裡某些東西過分了,越過了一條不應越過的邊界。令他自己臉上的笑,原本輕浮戲謔的偽裝,都快掛不住了。
所幸少年接下來就談起了彆人:“我看到那些人,他們說是我的親人,我卻覺得陌生。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變成他們那樣。”
就是號稱與他有血緣之親的咒姬,她的眼神也令他覺得惶惑。他的族人眼裡都有一團火,仇恨的火,痛苦又灼烈。
紅蓮業火,無比苦海,他隻想從這苦海裡逃出去。
“那好啊。”明月懸慢慢低下眼,“如果你不想做非天的王,那我可以代上天給你這個自由。我的條件隻有一個:永遠不要後悔。”
相彆辭悄悄瞥著他,青年墨一樣的黑發淌在頸側,越發襯得那一段脖頸如雪般清瑩含光。
不拔劍的時候,這位劍仙總是隨意逍遙,溫和如水的。然而那是海納百川的浩浩之水,有著廣納一切的力量。隻要他在,相彆辭永遠都會覺得安心。
在他遇見他之前的一百年中,少年日夜經受血中烈火炙烤,從未有過片刻,得以寧靜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