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都會是他的對手。
相彆辭綴在他身後,不敢稍離。害怕被彆人瞧出異族的身份,少年裹了一身大黑鬥篷,玄底滾銀邊,兜帽扯下來罩住臉。
說話聲悶在兜帽裡,甕聲甕氣的:“阿懸,比起首座之位,你的安危更是要緊。一會兒千萬彆逞強,要是受傷太重,直接棄權也無妨的。”
他隻能模模糊糊望著明月懸的背影。青年應製著了一身襯他身份的法衣,衣袂曳地,高華如一束月光。
仿在遙遠難及之處。
明月懸聞言,無可奈何地一笑:“牛皮都吹出去了,不做到怎麼行?我的麵子往哪兒擱?”
相彆辭悶悶不樂:“他們人太多了。”
“來再多也是一樣。”
法衣袍袖寬大,正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勾勾手指。
明月懸回身,自相彆辭身邊經過,有意無意觸了觸他的手。
“等我凱旋。”
台下萬眾屏聲斂氣,靜候首座舉步登壇。
不管傳言中那人身上擔負了多少汙名,隻消他一現身,一站定,人人都會輕易忘記那些流言蜚語。
世間汙穢,怎沾得上他。
一步,兩步,明月懸最終站定在日月相逢台上。
有風自北方來,吹動他拂地長衣,一身衣袂飄飄似雪。
首座法相清華,泠泠然開口道:“諸位此來,目的想必隻有一個——那就是奪下首座之位,那麼我也不必贅言了。比鬥之中,再見真章吧。”
“然而,登壇論法並非生死決戰,旨在各派交流,互取所長,無需好勇鬥狠、痛下殺手。大道三千本無高下,望諸君謹記。”
台下一片闃靜。
台邊,已入聖人境、不再參與權位爭奪的七位大能,也即登壇法會本次的仲裁,各自放出法器,七道寶光昭昭亮起,以示法會開幕。
黃鐘大呂齊作!
明月懸深吸一口氣,他知道,一場惡鬥就要開始了。
他解下首座法帔,預備下場,突然抬頭往仲裁處望了一眼。
那七位真人,除衛道隱外,以青荒主與白冥華為首者,皆簽署過文書彈劾於他。有人是真心實意厭惡他,有人隻是隨大流,向天心不二道和太蒼山示好罷了。
他並不畏懼。
明月懸的指尖劃過前胸,無聲無息解開一線封印。還不到一轉眼,他胸中便劇痛不止,幾乎要吐出鮮血。
暫緩對天罪獄的壓製,可以恢複他的修為。
若不是這場意外,一百年前他早該封聖了!
仰望天邊,那高高在上的七席,原應有他的位子。
如今,以這種手段,他也能變回劍寒九州的無雙劍仙,對上聖人也不須畏懼。
隻是……
明月懸緩緩咽下血沫。
隻是有點疼罷了。
登壇法會的文鬥就要開始了,場地是在拜書山,萬神闕的寶庫,天下道法畢聚之地。
相彆辭又將兜帽往下拉了拉,悵歎一聲。
他也好想跟去。可是假扮弟子參賽的話,以他的實力,未免太引人注目了些。
可手握長刀卻不能出鞘,隻能遠望自己喜歡的人孤軍奮戰,這是一種怎樣的煎熬?
相彆辭緩緩轉著手上銀戒,如從前轉念珠,轉經輪。可轉再多回,心也無法再平靜似從前。
認識那個人之後,他開始討厭等待這種事了。
此時拜書山前已是人滿為患,桃源櫻林裡扯起了羅帳,布起了竹席,同門師兄弟三五成群圍坐一席,大有看戲嗑瓜子之勢。
悠閒自得,看人打擂,豈不美哉。
袖心羅正和人討價還價,想要圈一大塊地,好用自己的法器變個小樓出來,住進樓裡享受。
真是嬌氣,相彆辭暗自搖頭。
他立在一株桃樹下,用障眼法往自己身上畫了一層桃花瘴。法術罩身,應當沒人會發現他……他原是這樣想的。
耐不住有人刻意尋訪。
一個虛影衝破桃花瘴霧,在他麵前閃現。
“不請自來,找死。”相彆辭眼底冷光一閃,手按上刀柄。
那是一縷元神化就的虛影,嫋嫋如煙,看不清臉,嗓音亦是朦朧:“我非敵人,少主何必這樣待我?”
相彆辭心中一震:“誰允許你這麼叫我?”
他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你能拆穿我的身份,我一樣找得出你是誰。這裡是萬神闕,見了魔物,必然誅惡務儘。你身為魔門中人,當真膽大包天到什麼都不顧了嗎?”
虛影輕聲道:“少主不必慌張。我對您無半點加害之心,自然不會向萬神闕揭露您的身份。您是我們重要的寶物……不管您做了什麼。”
那語氣猶如恭謹的臣下,半點挑不出錯。可相彆辭就是心下惡寒。
“那你貿然出現在我麵前為的是什麼?敘舊?我同你沒有什麼要說的。”相彆辭冷冷道。
虛影幾乎是自語般呢喃著:“看來您是真的不想見我啊……那您的妹妹呢?畢竟是同胞雙生,您甚至不願見您的妹妹一麵嗎?”
相彆辭耳邊一嗡,愕然不已。
“你在說……什麼?”
虛影道:“我等候少主已經等候了很多年了,公主也已經等待了您很多年。如今她就在這萬神闕之內,請您見她一麵吧……為了達成公主的願望,我可以對您牽掛的那個家夥,暫時網開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