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宴。
千秋萬代。
然而世間能見百個春秋已是至幸之事了,人間俗禮,不過圖個好的寓意。
因是皇家重宴,千秋宴擺在了太和殿上,隻有高品級的官員和誥命夫人才能入殿就座,其餘的大都安置在殿外。
一人一案,宮娥魚貫而出,布置著案幾,引著眾位達官貴人一一入座,殿側已有樂坊司彈奏著絲竹之樂,清音嫋嫋,燈火通明。
左側第一位是林榭堂的父親,林思危,當朝丞相。緊鄰著丞相的便是安大學士,安正賢。
右側第一位則是安南王,洛衍琨。緊鄰著他的卻是洛衍書最小的弟弟,琅王,洛衍秀。
洛衍秀乃先帝最後一位寵妃所生,今年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因先帝駕崩,是以洛衍書即位後親封了他為琅王,封地為渝州腹地的琅琊三府。
因年紀太小,又是老來子,身子骨弱,平日裡便在親王府裡閉門不出,打算來年滿了十歲再讓他去封地。今夜是天子壽辰,搖光這位名義上的幼弟才第一次出了麵。
酉時正,吉時到,禮樂奏,禮官唱福,百官立身。
洛衍書攜著搖光的手一步一步在眾人的注目下緩緩走向太和殿上那至高至尊的位置。
眾人隻見那少年天子,身著一襲華貴的玄色龍袍,身姿挺拔,麵若冠玉,容顏雖生得冷豔昳麗,卻因那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而不讓人覺得陰柔,反而不怒自威,上位者帶來的壓迫感讓人不由得相信,假以時日,這位天子必將成為這天下說一不二的霸主。
而在他身後落了一步的女子則是一身灼灼夭夭的紅,青絲高綰,戴著九鳳銜珠的金冠,眉描得細長入鬢,眉心間點綴著鳳凰花鈿,雙目含水,一個轉眸,卻是高高在上的睥睨,神色間竟像是世間之人皆入她的目,肌膚白如雪,長裙紅如火,行走間皆是風華。
美則美矣,卻讓眾臣心生了疑慮。
這女子,當真是傳聞中那文靜端莊,低調穩重的長公主洛搖光麼?
這般的招搖,這般無所顧忌。
隻是這裝束,倒不似一個普通公主應有的裝束,說不上逾矩,卻總歸有些惹人遐思。
紅衣鳳冠,攜天子之手而登殿,落座在天子左側,隻微微偏了一偏方向,這分明是皇後的待遇啊。
不過當今天子後宮空置,這唯一的同母長姐享此禮製,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眾臣心裡也不是沒數的,知當今陛下極為重視這位長公主,也就犯不著在這大好的日子去挑錯處。而安南王見此番情景,心裡隻有滿意的,畢竟這洛衍書行事越不守禮才越好。
於是眾人也都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禮:“臣恭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長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洛衍書攜手搖光行至太和殿那高位之上,轉身朝著眾臣,滿意地審視著他們,拂了衣袖,抬抬手:“眾愛卿平身。唯願今夜,你我君臣同樂,不拘俗禮。賜座吧。”
“臣謝陛下隆恩。”眾人又行了禮,才紛紛落座。
晏清毓坐在下首的座位上,遙遙看著上首那龍章鳳姿的二人,突然覺得,這世間有些東西,似乎是自己抓不住的。
搖光坐下後,卻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見了晏清毓,這是她第一次見他身著官服,墨綠的錦袍襯得他少了幾分書卷氣,卻多了幾分清貴,已能窺見幾分日後位極人臣的風采。
又想到那隻白玉貓兒,搖光笑了笑,朝他的方向舉了舉杯,明眸皓齒,美目流轉,晏清毓一時晃了神,也衝她笑了笑,舉起杯一飲而儘。
他想,又或許,這世間有些人,總值得你用儘全力去抓住。
洛衍書此間正與安南王說著話,並不曾正眼瞧向她們的方向,隻是暗自握了握自己腰間的香囊。
哪怕隻是一個香囊,亦是她的一分心意,隻要她能多一分心意,自己便等得。
這廂安南王卻將這番情景看在了眼裡,斟了一杯酒敬向洛衍書:“陛下,臣今日得見兩位風采,隻歎我大楚有幸,承蒙上天垂憐,竟得陛下這般的君主,王妹亦是光彩照人,將普天下的胭脂俗粉皆比了下去。”
搖光在一旁聽了,覺得他講得很有道理,然而還是禮節性地謙虛了一下:“王兄謬讚了。本宮不過平平無奇,陛下才是當真的天人之姿。”
洛衍書卻不接話,隻看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果然,安南王繼續道:“陛下重孝,且正值年少,三年不置後宮,臣心中自是景仰。然而長公主亦是臣的妹妹,臣鬥膽提一句,如今搖光已經十八,正是談婚論嫁的好年紀,還望陛下能為她擇一佳婿,莫蹉跎了韶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