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不小,恰好整個太和殿皆能聽到,晏清毓聞言也就起身朝上首幾位作了個揖:“清毓不才,若承蒙長公主抬愛,自當珍之惜之。”
自當珍之惜之。
太和殿一時有些靜,誰也沒想到向來縝密機警細致周全,行事從不落下錯處的晏三公子會給出這般回答,明眼人都知曉這不是聖上想要的答案。
唯有搖光心裡一遍一遍暗暗重複著這句話,遙遙地看向了他,若他真能珍之惜之,自己可否願意放下關於原文和原主的那些心結?
應當是願意的吧,如若自己真的在這個異世回不去,那他應當也是自己最好的托付。
搖光兀自出神,卻感覺桌麵下自己的手被重重捏了一捏,是洛衍書。
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的任務,兒女私情什麼的先放一放,先解決了安南王這把隨時會落下的鍘刀再說。
她輕輕一笑,斟了杯酒,緩緩說道:“晏大人自是擔得上這驚才絕豔品行端正八個字。隻是百善孝為先,如今皇考故去不出一年,晏老太傅病榻前亦需子女灑掃侍奉,此番光景,我二人在此談婚論嫁倒是不夠孝義了。陛下以孝治國,我等食國之俸祿,自當身體力行,以身為天下人作則才是。諸位覺得是不是這麼個理?”
眾人忙點頭稱是。
晏清毓聞言,淺淺地笑了笑,搖光卻看不出他的情緒,他低聲道:“殿下至仁至孝,微臣感懷於心。”
洛衍書緩緩地鬆了口氣,若她當真應了那晏三的話,自己卻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了,所幸她未曾應下。
隨即朝洛衍琨笑道:“王兄,承蒙你一片美意,可是長公主乃心有家國孝義之人,朕也強求不得。隻不過所幸朕還有幾分薄產,若朕這姐姐一輩子不想嫁,朕倒也養得起。”
最後幾句看似是玩笑,聽在有心人耳裡卻是另一番意味。
這洛衍書,到底還是舍不得他這皇姐。
安南王心裡暗暗譏笑,自古多情皆昏君,這等隻顧兒女情長的無知少年怎能是先帝的兒子?怎配坐擁這大楚江山?
那位子,遲早是自己的。
而奉命替安太妃送來賀禮的安絮然躲在簾子後止不住地發抖,他們竟打算把自己嫁與安南王做續弦,還有那人,竟當眾說要將洛搖光出珍之惜之。
她安絮然就如此這般不入他們的眼嗎?
那洛搖光也是命大,如此罕見的毒竟沒能要了她的命。所幸無人查出是自己所為,自己能得手第一次,便能得手第二次,她不信她洛搖光能次次都這般好命。
她穩了穩心神,徐步走出,盈盈一拜:“拜見陛下,拜見長公主殿下。淑慎太妃病重不適,得太醫囑咐需靜臥休養,然太妃心係二位千秋之日,特遣絮然送來賀禮,恭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說完奉上一個托盤,盤上是兩尊佛像,非玉非金,似木頭卻隱隱有些光澤,還散發著清淺的香味。
“此乃太妃從一得道高僧處特意求來的,置於殿宇向陽之處,日日香火奉之,可保陛下與殿下千秋萬代,平安喜樂。”
以孝治國的洛衍書和要以身作則的搖光自是客套了一番,再感念了一番太妃美意後便令下人收下了。
左右不過一尊佛像,給安太妃一個麵子也沒什麼缺失。
如此一番折騰,宴席卻已過半,殿內的舞姬不知已換了幾撥,觥籌交錯,美酒也已不知飲了幾許。
因著應付安南王還有眾多命婦,搖光也已飲了不少,頭有些昏沉,半倚在鳳椅上,麵頰浮出了一層淺淺地紅暈,襯著金冠紅裙,生出了幾分嬌媚。
洛衍書不飲酒眾人皆知,也沒有那不要命地敢去勸酒。
可是就算不勸酒也擋不住那些自己想喝酒的人。
洛衍書指腹摩挲了一會兒酒杯,瞧了瞧搖光,又暗暗瞥了瞥一直觀察著自己的安南王,最終還是拿過搖光的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淺杯淡酒。
而後朝殿下眾臣舉了舉杯:“今日安南王與琅王皆在,長公主亦在,眾位國之棟梁亦在,朕隻覺心中歡喜,想來大楚來年必定會愈來愈民富國強,海晏河清。是以朕在此敬諸位一杯,敬社稷一杯。”
說完將杯中酒飲儘。
醇厚卻濃烈的瓊漿順著他的喉嚨直直而下,滾入了他的心懷,醉了他的神誌。
“今日夜色已深,眾愛卿且散了吧,來人,伺候朕與長公主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