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知他能否放下盛安這一切,他的家,他的國,他唾手可得的大好前途。
許久。
“我願意。”
秋風過,落葉兜兜轉轉,最後落在搖光的裙袂間,似塵埃落定。
是夜,搖光回到宮中,命玲瓏將空山收了起來,自己卸下金釵,取出了木簪。
這一夜,是入秋以來她第一個安眠的夜。
次日,禦書房,洛衍書鐵青著臉色,將奏折直直地摔在晏清毓麵前。
“晏清毓,你真是好本事,連中三元,入了翰林,熬過這幾年,你便可直入內閣,青雲直上,你到底是還有什麼不滿意?朕何曾虧待過你?”
晏清毓俯身道:“陛下聖恩,微臣受之有愧,微臣自覺不才,無力堪此重任,是以才自請外放越州,體民間之疾苦,為陛下分憂。”
洛衍書怒極反笑:“好,好得很,你們一個二個都要去越州,朕這都城便這麼入不得你們的眼?這麼不招你們待見嗎?”
一旁的林榭堂和李文佑並不知個中隱情,隻覺洛衍書這話說得有些無頭無腦的。
隻是林榭堂有腦子,知道此時保持沉默就好,不能引火燒身。
但是李文佑素來嘴比腦子快,一個不留神就說出了口:“陛下,哪兒來的一個二個?臣等可都是儘心儘力地在盛安侍奉您呀。清毓他想來也是為了替陛下分憂,這兩年越州洪澇嚴重,清毓殿試時的治水三策陛下不也頗為賞識嗎,如今讓他去越州呆個幾年,再回盛安,也並無不妥呀。”
說著他似覺口乾,咽了咽口水繼續說道:“況且長公主府也即將修繕完畢了,長公主孤零零一個人在越州多可憐呀,此番清毓一同前往,也好有個照應。況且長公主也到了婚嫁的年紀,清毓他才貌俱佳,年歲相……啊!陛下!你打我作甚!”
李文佑滔滔不絕,正準備闡述一下郎才女貌的事實,拉個纖,保個媒,結果迎麵就是一個盛滿滾滾熱茶的杯子。虧得他平日裡被自家妹妹揍慣了,伸手敏捷,反應極快地躲了過去,不然此時怕已經被熱茶毀了容。
一旁的林榭堂終於看不下去了,伸手拽了拽他,小聲道:“想多活幾年就閉嘴吧。”
李文佑也察覺出禦書房裡氣氛有些微妙,腳邊的茶杯碎片還在打著滾,便心有餘悸地噤了聲。
晏清毓依然俯著身子,不言語,洛衍書瞧著他,隻覺得心中來氣,冷了聲音:“朕不準。”
“那臣,便自請辭官。”晏清毓聲色間不為所動,“家父病重,微臣欲帶他去江南山水間調養身體,怡養晚年,還望陛下恩準。”
調官他洛衍書可以說不準便不準,可是人家以孝為名提出辭官,他以孝治國的洛衍書,卻以何名目不準?
他不是昏君,亦不是暴君。
洛衍書攥緊了拳頭,指尖一寸一寸地掐入掌心,看著晏清毓絲毫沒有妥協的樣子。
他氣呼呼。
“此事再議。”
林榭堂見狀忙順著說道:“此事再議,此事再議,當務之急還是安南王之事。”
洛衍書和晏清毓皆不是那不分輕重緩急之人,於是也都收了情緒。
洛衍書臉色依舊有些不好,冷聲道:“朕已設法讓長公主將假的衛防圖送去給安南王了,想來不出兩個月,他便會有所動作。李文佑,回頭你讓李淄羨來見我,這兩月的宮中衛防由她在暗處把守。還有,兵部的事情處理得如何了?”
李文佑也嚴肅了神情答道:“秉陛下,家舅如今代任兵部尚書,卻發現此間有許多問題,賬目虧空極其嚴重,許多糧草去向不明。他以擬了折子,隻是似乎被內閣扣了下來。”
如今的內閣大學士,便是安正賢,安大學士。
洛衍書皺了皺眉:“可有賬目明細?”
“有。”李文佑說著呈上了一個賬本,“這是家舅謄抄的備用賬目,其中有存疑的地方用墨筆勾了出來,確定已挪為它用的用朱砂勾了出來。還請陛下過目。”
洛衍書翻了一翻,眉頭皺得愈發緊了,這個安南王,這個王凡全,都是好大的膽子,當日就應該讓他婆娘一刀切下去,斷了他的子絕了他的孫才是。
“朕知曉了,你舅父做得很好,此番將王凡全等人除去後,朕自會扶正他為正二品。隻是林相如今身居高位,一舉一動格外紮眼,是以林榭堂你便在暗處小心些行事,讓林相始終保持中立即可。置於晏太傅……便讓他好好保重身子吧。”
“臣遵旨。”
“退下吧。”
三人退下後,洛衍書往椅背上一趟,捏了捏眉心,近來諸事繁忙,卻沒一件順心的。
小橙子上來給他捏了捏肩:“陛下,您已連軸轉了十日了,如此下去,身子受不住的,龍體要緊啊。今日便歇息歇息吧。”
洛衍書閉目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朕,是不是已經許多時日沒見過長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