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回到長公主府時, 突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像是漂泊許久的遊子終於回了家, 卻不知家中諸事如何,怕一推開門, 皆是哀聲戚戚,愁雲慘淡。
她下了馬,敲了敲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門人一瞧見是她,忙高聲呼喊:“殿下回來了!殿下回來了!”
搖光把馬鞭往他手裡一塞, 說道:“莫喊了, 把馬帶下去喂飽, 本王自己進去。”
“得嘞,殿下,您可算回來了。”門人高高興興地收好了馬鞭,“他們都在蘇先生院子裡呐。”
於是搖光直接大步向醒竹院走去, 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了紅豆和安梓萱兩個人嘰嘰喳喳的聲音。
“梓萱小姐,你這是又在給蘇先生做衣裳呀?”
“對呀, 蘇先生瘦了許多,等他好起來後,許多衣裳應當都穿不得了。”
“可是我怎麼瞧著這幾件衣裳長得差不多呢?”
“哪裡差不多了?這次這件是月華錦,上次那件是霜白緞, 再上次那件是素錦,都不一樣的。”
“我不懂, 我瞧著都差不多。誒, 梓萱小姐, 你要不教教我如何做男子衣裳吧?”
“你學這個作甚?莫不是趁著殿下不在,偷偷找了個情郎?”
“哎呀,你說什麼呢,我隻不過是瞧著有的人小小年紀天天卻穿著灰撲撲的衣裳看不過眼罷了。”
“嘖嘖嘖,還不承認。”
“你可彆說我了,你說蘇先生瘦了,那你是如何知道他的尺寸的?我可沒瞧見過有繡娘來,莫非是你親手上身量的?”
“紅豆!你再胡說我生氣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還等著你教我做衣裳呢。”
初秋的天氣,爽朗而又舒適,輕風拂過,帶得滿院子的竹葉沙沙作響,少女們的嬉笑打鬨如銀鈴一般,讓人心生愉悅。
搖光突然就從戰事裡的是是非非中抽了出來,隻覺得日子還是那般安好。
她突然就明白了戰爭的意義。
有的人的戰爭隻是為了掠奪,而有的人的戰爭則是為了守護。
她很慶幸自己在這亂世裡,或多或少還能做些什麼。
她笑了笑,推開門走了進去:“怎麼,我才不在幾天,你們一個二個就都打算嫁出去了?也不知我這點家產夠不夠給你們做嫁妝的。”
“殿下!”
兩個小姑娘一瞧見她就把她團團圍住,話還來不及說一句,眼淚就開始往外冒。
搖光一隻胳膊摟住一個,笑道:“我這不回來了嗎?有什麼好哭的?左言呢?蘇珩怎麼樣了?”
安梓萱抹了抹眼淚:“左公子又帶人去城門巡察了。蘇先生之前醒過來了,已無生命危險,就是每日裡沒什麼力氣,神思倦乏,大夫說要好好休養。”
“帶我去瞧瞧。”
“好。”說著兩人就帶著搖光進了屋。
不過剛入秋的季節,屋裡已經燒起了銀絲碳,烘得有些熱,屋子裡都是藥草的味道。
蘇珩半倚在床上,身上還搭著被子,手上拿著一本書,眉頭輕鎖,臉色蒼白,雙頰有些凹陷。
自家老叔真是受了不少苦。
搖光示意兩個小姑娘離開,搬了個繡墩兒,坐到了他床前。
蘇珩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淡淡說了句:“活著回來了就行。”
而後又繼續翻看著手上那本書。
那本書有些殘破,紙張已呈暗黃,年歲有些久遠的樣子。
“活著回來看到你還活著,也挺好。”搖光笑了笑,問道,“看什麼呢?”
“西南古籍。”
“古籍這麼新?”
“......拓本。而且你問的重點應該不是這個,你應該問我為什麼要看西南古籍。”
“這還用問,你看西南古籍肯定是為了研究蠱兵唄。”搖光回答得理所當然。
蘇珩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憋了半天隻說出兩個字:“不錯。”
“所以你研究出啥了?”
“蠱蟲喜陰濕,有水則生,越潮濕,蠱蟲越活躍。”
喜陰濕,有水則生。
搖光反複揣摩著這兩句,總覺得這兩句有什麼問題,有什麼事情就藏在她腦海裡,鈍鈍的,想挖又挖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