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久同學。”
“理事長。”
理事長是一個很難看出年齡的人,衣著整潔,一絲不苟。
辦公室裡四盆綠植,全都修建得一模一樣,擺在四個角落裡,對著正中的角度也都分毫不差。
桌上兩盞茶杯,兩碟餅乾,同樣對稱整齊。
變態啊。
英美裡暗暗想。
這種程度的控製欲,居然沒黑化成什麼小世界之神毀滅世界,難為他了。
“我還以為德久同學會帶著籃球部那群小孩子一起來。”理事長說。
他轉了轉手裡的鋼筆蓋子,旋開一截,又轉回去:“畢竟他們很支持你嘛。”
英美裡保持禮貌微笑:“他們很忙,明天還有比賽。”
倒不如說來了也沒有用。
這理事長一看就不是那種能打團結牌的類型。籃球部所有人齊聚一堂表示支持英美裡然後理事長虎軀一震納頭便拜......
根本就不現實好吧!
更何況......
“看來德久同學還是很心軟的。”理事長笑了,“不願意讓那些孩子跟你們一起胡鬨,是怕他們真的打不了球?”
“我相信理事長不是牽連無辜的人。”英美裡平靜道。
“我也相信德久同學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理事長緊跟著說。
他桌上攤開放著英美裡的簡曆。
人進來之前,理事長已經細細看過一遍。
對一個國二的女生來說,她的榮譽不可謂不豐富。
從各學科競賽,到才藝興趣比賽;從學習成績穩居前二,到社團活動拿下全國冠軍。
更遑論她還兼任著社團聯合會會長,在各社團裡都有相當高的評價。
單純成績好的學生,帝光不缺。
就算不像她這樣輕鬆,或者赤司家的小少爺那樣恐怖,但國中嘛,足夠努力就能拿一個還不錯的成績。
但各方麵都做得很好,這就不能用成績兩個字概括了。
這是一個聰明的人。
理事長沉默片刻,收起了一開始那種哄孩子的心態,轉而問道:“你想要什麼?”
英美裡很感興趣似的,眼睛微微睜大:“理事長能給我什麼?”
“這要看你想要什麼。”
理事長看著她的眼睛,一一數著:“全A的畢業評價、最好的高中、東大的免試錄取通道......”
“這些以你的成績來說,並不困難。”
他壓低聲音:“但,不覺得很麻煩嗎?德久同學,你的時間可以用在你更感興趣的事情上。”
“甚至從今天起,你可以不用再來學校,出國遊玩或者彆的都隨便你,最後你依然能拿到最漂亮的成績單。”
嗯......
英美裡把他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這人,果然隻是個理事長而已。
“德久同學非常聰明,所以我也用認真的態度和你談話。”
理事長微笑起來:“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來吧,做出你的選擇......
糾結再三地答應也好,認為被侮辱地發怒也好,任何反應都可以。
他總能知道什麼是這個小姑娘想要的。
隻要有所求,就有突破口。
——半晌。
沉默。無儘的沉默。
英美裡壓根沒搭理他,兀自看著窗戶。
理事長都好奇了,不著痕跡地回頭看了一眼——啥也沒有。
所以她在看什麼??
“德久同學倒是很能沉得住氣。”理事長敲了敲辦公桌,“難道現在不應該想辦法說服我嗎?”
英美裡原本隻是板著臉放空,聞言忍不住挑眉。
“不對吧?”
她表情很生動,半點不僵硬,更談不上害怕,讓理事長深感挫敗。
“現在,難道不是理事長急著要說服我嗎?”
英美裡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剛剛的話我聽了,理事長好像並不能命令赤司家?”
光是聽著這話,理事長都一陣牙疼。
命令赤司家......
她能不能聽一聽自己在說什麼?
這是人能做到的嗎?
英美裡卻沒看他的臉色,兀自說著:“所以才會繞開赤司君,單獨來找我?”
“我雖然在籃球部有影響力,但又不像赤司君那樣底氣十足,所以稍微的恐嚇和誘惑,隻要能把我騙住,讓我成為理事長在籃球部的代言人,就可以在赤司回來之前把籃球部攥在手裡。”
“反過來,如果赤司回過頭來處理你之前我沒有答應你的條件,你就徹底沒辦法了。”
“這說明我很重要,沒錯吧?”
她皺眉,一副“你怎麼會這樣想”的表情:“可是理事長,你說服的態度,看上去並不誠心啊。”
一般來說,難道不該行個大禮什麼的嗎?
她居然是真的在疑惑......
理事長抽了抽嘴角。他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學生。
學生對老師往往尊敬,對管理人員卻是懼怕的。
作為理事長,更是擁有校園裡最高的權力。學生對他即便不害怕,也不會主動招惹。
總而言之,會有一種未經世事的小孩對社會權力人士的天然避讓。
哪怕對麵的人換做真田教練,他也不會這樣從容。
因為他知道理事長能輕易裁撤他的職位、剝奪他的工作,又或者把他扔到某個糟糕的位置上去,隨意揉圓搓扁。
德久英美裡卻不一樣。
她深刻地理解理事長是什麼樣的存在,能對她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但她不怕。
一點都不怕。
很難說這究竟是為什麼。理事長思索片刻,隻能將原因推到另一個人身上去:“你覺得赤司能夠順利解決家裡的事,回來撐腰?”
英美裡托著下巴笑:“可能哦。”
不過撐腰這種說法,小紅帝王應該會很喜歡。
“如果他不能做到呢?”理事長反問。
據他所知,赤司家那位家長,可不是一般的高要求高標準。
要是赤司能輕易說服他,也不至於拖到現在才解決。
“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歡優先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考慮。”
英美裡咬了口餅乾,慢吞吞地說:“要是在他處理完回來之後,發現我居然先一步屈服了,那不是太遜了?”
“既然他選擇了相信我,那麼我當然也要相信他。”
*
“既然她選擇了相信我,那麼我就不會辜負她的信任。”
赤司抬頭,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我讓你們失望,那麼我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如果我讓他們失望,我就不是一個合格的隊長了。”
他說著,居然還笑了一下:“即便隻是社團活動,但一個不合格的隊長,仍然不符合赤司家優秀繼承人的要求。不是嗎?”
赤司笑容一斂:“這是父親教導我的,真理。”
“所以,我必須對籃球部擁有絕對自由的支配權。”他平靜地宣告,“如果您不同意,我會用自己的手段去爭取。”
他不再像從前一樣,為了維持禮節而垂頭不去直視父親。作為談判者,他的態度更像是挑戰。
他在挑戰這位幾乎無法戰勝的敵人,也在挑戰那個曾經不敢挑戰的自己。
現在想來,德久說的沒錯。
為什麼隻敢伸手控製那些比他弱小的人?為什麼隻敢偷偷苛責軟弱的自己?
為什麼不能抬起頭,挑戰那些控製著他的人?
對麵的男人不說話了。
他從沒在征十郎身上看到過這樣的態度。
優秀、取勝、無往不利,他的孩子作為赤司家的繼承人,從沒有讓任何人失望過。
唯獨某些瞬間,他感到微妙的違和。
征十郎明明是優秀的,他卻覺得這孩子在退縮。
就像是害怕什麼一樣。害怕一樣未知的、恐怖的事物;害怕走出那一步,自己就會變成一個怪物。
他沒那麼多功夫去操心孩子的心理狀態,隻要最後能給他一個好的結果,怎麼樣都行。
但這不代表情況明顯有所好轉,他還會出手阻撓。
*
理事長辦公室。
英美裡放在桌上的手機一亮,她點開讀完消息,無辜地衝理事長晃了晃:“看來是我等到了。”
理事長瞥了眼她的手機:“恭喜?”
“您的恭喜和您的說服一樣不真誠。”英美裡誠懇地說。
理事長不看她了,再看下去恐怕要氣死:“既然救星回來了,就趕緊走吧。”
英美裡點開錄音鍵:“理事長,保證書~”
中年人深吸一口氣,差點沒呼吸上來:“......你還想要保證書?”
英美裡無辜:“萬一您哪天卷土重來,我總要有點證據吧。”
“......我不會,再乾涉籃球部的任何事物。”理事長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