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覺得英美裡會坐視不管。管是肯定要管的,但怎麼管呢?
以英美裡展現出來的手腕,她顯然是個一力破十會的類型。
比如不想做收拾水瓶毛巾的工作,就直接越級從教練的位置下手;
比如紫原那時候打比賽沒輕重,她根本不糾纏什麼弱小、喜歡的話題,跳開去強調平時的訓練效果;
又比如收拾黃瀨,不想訓練可以,她根本懶得多動嘴,有指導選手以弱勝強的實力就足夠讓人聽話。
換言之,能用簡單辦法解決的,她不會多費心思去跟人辯論、解釋、開導。
“為什麼這次是特例?”赤司問。
“用各種手段削弱他、限製他,又或者懲罰他、責備他......”英美裡歪頭想了想,擰著眉毛說,“感覺都像在說,‘沒錯你太強了我們不得不這樣做還真是遺憾呢’,這很沒道理吧?”
“因為,這並不是青峰的錯啊。”
她說。
——“因為,這並不是你的錯啊?”
英美裡看著眼前的青峰。
這是她最想說的話。
“無論是自身突如其來的變強,還是對手因為你和紫原他們太強而喪失鬥誌......”
她給兩人添上茶水,聲音落在嘈雜的店麵裡,被擠壓得有些模糊:“這都不是你的錯。”
青峰卻聽得很清楚。
“......不是嗎?”
“嗯,不是哦。”
英美裡答得太輕鬆,反而讓青峰有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真的嗎?他懷疑地想。
難道不是因為他太強,強到不正常的地步,所以讓其他人失去了追趕的勇氣嗎?
照這樣說,他本來是應該收斂一些才對。但青峰自己不肯放水,又埋怨彆人追不上。
太強、太較真、太堅持。
這難道不是他的錯嗎?
“這樣聽上去我真的蠻糟糕的?”
他舉起水杯,不敢抬頭看英美裡的表情。
無論是憐憫還是指責,都不想看到。
“你知道綠間是個認真學習的家夥。”英美裡忽然說,“他成績也還不錯,但總是沒辦法跟赤司和我比的。”
青峰點頭,雖說這個人的年級排名都離他很遠......
“所以綠間說不定也會有這種想法,‘啊,那兩個變態家夥為什麼不考差一點呢’之類的。”
英美裡不遺餘力地抹黑中:“這樣他就能當全班第一了。”
青峰拍案:“那怎麼行?為什麼要讓彆人考差?自己考好不就行了!”
“所以是我和赤司的錯嗎?”
“肯定不是啊!是那家夥自己學不過彆人的錯!”
“嗯......所以,是先放棄的家夥沒有堅持下去的勇氣,是他們的錯?”
青峰怒而點頭:“對!就是這個道理!”
被英美裡盯了兩秒,他自己反應過來了:“道理是這個道理啦......”
“不過籃球還是不一樣的。”英美裡替他說了下去,“畢竟是對抗競技,果然還是要有來有往才有趣,是這樣嗎?”
青峰大力點頭。
“那好吧,跟你約定,我會找到比你更強的人。”英美裡乾脆地說。
“誒?”青峰睜大眼睛,“這是說找就能找到的嗎?”
“彆管那些,就說你相不相信吧。”
這當然是很離譜的約定。畢竟哪有那麼容易找到比他更強的人......
“那你不能回去就把紫原綠間他們拉出來敷衍我。”青峰小聲說。
他嚴重懷疑英美裡能乾出這種事!
英美裡抽了抽嘴角,點頭:“保證。給你找個你從沒見過的厲害家夥。”
青峰一下就笑了:“OK!我相信你能做到!”
——雖然很離譜,但英美裡的話,肯定能做到。
在那之前還可以跟綠間紫原他們打一打解解饞嘛......
青峰正胡思亂想,又聽見她開口:“所以——”
青峰歪頭:“所以?”
“所以,在那之前,不可以翹訓,比賽也要認真打。”英美裡說,“如果我找到了超級厲害的家夥,但你因為一直不認真所以打不過彆人,豈不是很丟臉?”
青峰立刻燃了:“有道理!”
英美裡繼續行騙:“而且啊,彆人不好好打球是彆人的事,是他們太軟弱所以堅持不下去。但你不一樣,畢竟你最喜歡籃球了,對吧?”
青峰繼續大燃特燃:“有道理!”
然後就一路跑回街頭籃球場打野生比賽去了。
“單細胞就是好啊......”
英美裡看著他跑掉的背影,忍不住感慨。
她可不敢就這樣放鬆,畢竟現在的青峰頂天了就是剛剛步入黑化第一階。換句話說就是龍傲天醒來後發現自己被未婚妻拋棄,後麵還有被逐出師門、被當街羞辱之類的進階內容......
沒記錯的話,好像下個月的正式賽就是那個他惦記很久的大前鋒對決?
*
“最近,青峰同學好像又開始正常訓練了?”
黑子一手夾著快滑落的書包,一手握著剛買的冰棍。
桃井同學在籃球部加班,德久同學說會跟她一起回去。
所以今天黑子和青峰兩個人先走了。
他到現在都還有些回不過神。
上個周末的比賽,黑子能察覺到他這位搭檔的心不在焉。很明顯,對手有氣無力的表現影響到了青峰的狀態。
果然,周一到周五,青峰一天都沒有在籃球部出現。
一整周的翹訓!
在紅白雙煞眼皮底下一整周沒來參加部活!
據黑子所知,黃瀨同學和灰崎同學都開始爭著給青峰同學挑墓地了。
最後兩人因為誰能頂替青峰同學當大前鋒這個話題吵了起來,墓地的事不了了之,但也能看出大家對他的生還不抱希望。
但沒想到,第二周周一開始,青峰同學又乖乖回來訓練了。
乖乖領了翹訓一周的懲罰,又熱情百倍地投入部活了。
“所以,是發生什麼了嗎?”黑子問。
“嗯......”青峰被問及,停下腳步,“就是啊,之前比賽的時候,對麵的選手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明明還在比賽中吧?居然連攔一下的心氣都沒有,好惡心。”
“失望了嗎?”
“是啊。超——失望的。”青峰抬頭,傍晚的天色像澄澈的海麵,深深淺淺的藍色漸變得非常漂亮,“還很無聊。”
兩人走上過街天橋。
“籃球這種東西,多少也有點厭煩了。”青峰說,“反正怎樣都能贏,以後的比賽隨便打打......”
到這裡了。
終於,還是到這一步了。
黑子試著抬腿跟上青峰的身影,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他在猶豫。
這時候是不是該說些什麼?像之前一樣,直接把冰棍塞他衣服裡好了?
又或者跟德久同學打小報告吧......感覺這樣會更有效也說不定?
初中版一直在他的腦海裡,卻非常沉默。
“你有什麼建議嗎?”高中版問他。
初中版想了半天,平靜地說:“我現在隻想給他一拳。”
“如果能就此把青峰同學打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吧。”
高中版的黑子差點笑出來,忍不住往前看去。
青峰站在他身前個台階下。
“不過——”
就在黑子捏著冰棍猶豫到底是冰他一下還是打他一下的時候,前方的少年卻忽然回頭,神情半點不沮喪,依然很傲氣:“不過我現在已經不這樣想了。”
“他們自己沒韌性,可怪不到我頭上。”青峰說,“該打的球,每一個我都要打好。”
“因為彆人的無能而對不起自己,這是蠢蛋的行為。”
他眼睛明亮,嘴角微微翹起。
這一瞬間,黑子恍惚覺得什麼都無法把他打倒。
對手的放棄不能、帝光畸形的方針不能、他那超乎年齡的不幸的強大也不能。
他忍不住眨眨眼:“青峰同學......”這是怎麼了?
突然就想通了?
“啊。”
青峰摸摸頭,露出傻笑,剛才那種磐石一樣堅韌的氣質又消散了,“不過剛剛那些是英美裡說的啦。”
“不覺得很有道理嗎?如果我放棄了,不就跟他們一樣沒韌性沒堅持了嗎?”
“我才不要當那麼軟弱的家夥。”
黑子愣了半天,冰棍都化到手上了,才慢慢點頭:“我也覺得,很有道理。”
他看著青峰歡快的背影,忍不住微笑起來。
青峰同學......
——你這是被徹底哄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