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2)

顧懷月提著食盒去給地裡做活的顧父送飯, 路過村中口那株巨大的銀杏樹時,樹葉剛微微泛黃, 想來再有半月就能有滿樹的金燦燦了。

“懷月!”

身後傳來小姐妹的聲音, 顧懷月回頭就看到同村牛家的二丫, 十歲的二丫,用紅繩紮著兩包包頭,穿著靛灰舊襖兒,袖長腿寬, 極不合身, 顧懷月見過這身衣服, 這衣服是她姐姐大丫以前改小的舊衣。

顧懷月放下食盒, 興匆匆的給二丫展示自己的新衣服, 轉了個圈, “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看?”

白影天青繡球花的薄襖褙子,領口衣襟縫了白乎乎的絨毛, 下身是一條薄絨長裙,裙擺用紅線鏽了幾隻紅蝶, 同樣也梳著包包頭,但顧懷月纏包包頭的是兩串亮晶晶的紅珠子。

二丫滿是羨慕, “好好看!”又問:“這是你爹給你買的新衣裳嗎?”伸手就想去摸, 顧懷月忙退後一步躲開了她的黑爪子, 挺著小胸脯自豪道:“我阿姐給我做的!”

“可以給我做一身嗎?”二丫眼睛不離顧懷月的小裙子,顧懷月毫不猶豫道:“當然不行了,那是我姐姐, 你讓你姐給你做啊。”阿姐這幾天都在做衣裳,爹二叔嬸嬸大哥,她自己的還沒做呢,哪有空給彆人做衣裳。

顧懷月炫耀了一波,心滿意足的走了。

二丫站在原地看著她那身特彆漂亮的新衣裳,咬了咬手指,拔腿往家跑。

地裡的顧父看著顧懷月這一身衣裳,皺著眉頭,“這天還不冷呢,這麼早穿乾什麼,沒的穿舊了!”現在穿是還有點熱,顧懷月癟癟嘴,“可爹你昨天試個新衣服不也試了一晚上嗎?”

“咳。”顧父清了清嗓子,看著這段時間明顯養的白嫩了的顧懷月,隔空點了點她的額頭,蹲在田埂開始吃飯。

今天午飯是山菌鯽魚湯,青椒炒肉和一盤蒜蓉青菜。

郝掌櫃的酒鋪已經開張兩月了,雖然顧軟軟因為顧懷陵葉宴之沒出來的關係,也沒去縣城看,但郝掌櫃還是托林先生送了一些銀子過來,顧軟軟存了一半,剩下的就給家裡人做衣裳改善夥食。

顧父雖覺浪費,但這錢是姑娘自己掙的,什麼東西也不忘給自己一份,倒也沒說什麼了。

顧父吃完後,顧懷月將碗碟收進了食盒,同顧父說了兩句話後又往家趕,摸了摸有些餓的肚子,直接小跑回了家。一路小跑的顧懷月沒發現路邊站著的牛二丫和牛大丫,牛二丫指著跑遠的顧懷月,“姐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先前牛二丫跑回家說顧懷月的衣裳特好看,牛大丫還不以為然,都是一個村的,小孩子穿的衣服就那樣,再好看能好看到哪裡去?被牛二丫死拖硬拽的拉出了家門,結果看到顧懷月的新衣裳時,彆說二丫了,連十五歲的大丫也想要。

姐妹兩怔怔的看著顧懷月跑遠的背影。

“姐!”二丫拉著大丫的衣袖,“那衣服是她姐姐給她做的,你也給我做一身唄?”

“顧軟軟那個啞巴什麼時候會做這麼好看的衣服了?”牛大丫大驚。

都是一個村的,年紀還相當,但牛大丫和顧軟軟並不熟悉,一是因為顧軟軟很少在外麵玩都在乾活,二是因為牛大丫不喜歡顧軟軟。

都是自小幫著家裡做活的,自己就腰粗膀子圓皮膚黑紅,可顧軟軟就又瘦又白,做活還比自己厲害,誰都誇她。原來還好,誇著誇著總忍不住說句可惜是個啞巴,每當聽到這句話牛大丫心裡就一陣快意。

長的乖手腳勤快又怎麼樣?還不是個啞巴。

都十五了,家裡已經給自己相看親事了,雖說娘說的那幾個自己也看不上眼不怎麼滿意,但顧家可一點動靜都沒有,顧軟軟要在家裡當老姑娘了。

但這幾個月顧軟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性子就外向了許多,以前總是沉默做事,有人喚她她才揚起笑臉,這幾個月她的笑臉多了起來,見誰都是點頭笑著問好,雖說依然是個啞巴,但整個人驟然明媚了許多,更惹的許多人喜歡她,心疼她。

爹娘都在自己耳邊念叨了好幾次。

“姐,我要新衣服!”牛二丫等了半天沒等到回應,拽著牛大丫使勁一直搖晃,牛大丫回神,直接罵道:“要什麼新衣服?你看人家那料子,你配穿麼你!”

又衝著早已沒影的顧懷月啐了一口,“衣裳做的再好還不是嫁不出去!”

顧懷陵當然不知道自己的炫耀還惹了這一場口水仗,急匆匆回了家,堂屋廚房都沒看到顧軟軟,放下食盒就去了後院的小屋,那屋子原本是堆雜物的,顧父把東西給騰了出來,給顧軟軟放酒壇子。

走到門前一看,果然顧軟軟正彎身查看著這兩月新釀的酒,一身半舊的家常薑黃舊夾襖,因在家裡不出門,一頭烏黑長發就編了個長辮子墜在後麵,兩側額發也編了進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漂亮的美人尖。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有些黑沉,雜物間更是昏暗,但顧軟軟依舊白嫩,白生生的小臉像是瑩了一層柔和月華。

“姐,可以吃飯了。”

顧軟軟抬頭,就見顧懷月背對著自己,敲了敲酒壇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將剩下的查看了一番,用圍裙擦了擦手,抬腳向外走,顧軟軟出來後,顧懷月才轉過身來,兩人一起往廚房走。

這幾個月,顧懷月是能做的就幫著做,唯獨一點不幫。

她會幫著顧軟軟處理釀酒要用的材料,處理完就走,堅決不看顧軟軟是如何釀酒的,顧軟軟跟她解釋了幾次,並沒有什麼獨家配方,自己釀酒也是彆人教的,她自然可以學,但顧懷月堅持,說什麼都不看。

劉氏那邊已經送過飯,顧父不在家,姐妹兩就在廚房吃,除了和顧父相同的那三樣菜,灶台上還有一疊切的薄薄的胡瓜蓮藕和已經泡軟了的豆筋,顧懷月打開拿開鍋蓋,灶台小火溫著,奶白的魚湯冒著熱氣,顧懷月添了兩根柴火丟進灶口,顧軟軟盛好飯過來,奶白的山珍魚湯已經開始冒氣泡。

“姐,你要不要吃藕?”顧懷月看向顧軟軟,顧軟軟點頭,顧懷月丟了五片藕進去,又夾了兩片胡瓜和兩截豆筋進去,這兩樣顧軟軟不吃。

這樣的吃法還是某日家裡燉湯,顧懷月忽然想吃其他的小菜又犯懶不想去炒,顧軟軟想了想,給她洗過直接丟進湯裡,沒成想味道還不錯,顧懷月還喜歡上這個吃法了。

放下米飯,顧軟軟照例喝了一碗黑乎乎的湯,看著像藥,聞著又沒多大的藥味,最開始顧懷月還擔心顧軟軟身子出了什麼問題,現在每餐飯前顧軟軟都要喝一碗,顧懷月都習慣了。

拿著筷子等著魚湯裡的蓮藕煮熟,顧軟軟已經開始吃飯,顧懷月等的無聊,就撐著腦袋看顧軟軟吃飯。

看著顧軟軟端坐小口小口的吃飯,動作斯文又好看,顧懷月也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看了一會忽然道:“姐,你是不是胖啦?”

這件襖兒是去年做的,顧軟軟已經十五了,身量也不會改變多少,去年穿著很合身,今年阿姐也沒胖啊,怎麼那裡鼓囊囊的,再胖就要撐破啦。

顧軟軟順著顧懷月的視線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胸脯,抿唇,雪頰微紅:吃飯。

顧懷月會錯了意,還以為顧軟軟惱羞成怒了,忙道:“阿姐你長胖了也好看的。”顧軟軟握著筷子的手一緊,佯怒道:吃你的飯,小孩子不要問這些。

“哦。”顧懷月不敢再說,蓮藕也煮好了,忙探身從鍋裡夾菜。

顧軟軟悄悄鬆了一口氣,低頭看了一眼,素白的耳尖都開始羞紅,粉嫩嫩的一抹,林婆婆給的補藥效果好像太好了,想著沒出門就翻了舊衣穿,誰知好像很多衣服都不合身了,這件還好,稍微寬大一點,其他的,都緊的有些疼了。

強忍羞澀不去含胸,繼續端正坐姿,婆婆說了,姑娘不能含胸縮肩駝背,不好看。

“姐。”顧懷月卡嗤卡嗤嚼著鮮嫩的蓮藕,魚湯和蓮藕的鮮融合在一處,好吃是好吃,但吃了許多回了,難免有些淡了,想到一件事,“姐,你會做辣的湯底嗎?”

川人就得吃辣,這也馬上冬天了,吃辣才痛快!

辣的湯底?川人愛吃辣,但都是炒菜或者拌料,還沒用辣椒做過湯底,這麼辣也沒人能喝下去。聞言顧軟軟探頭看了一眼鍋裡的山珍鯽魚湯底,辣的話,光用辣椒肯定不行,還得用什麼呢,花椒,麻椒,八角,茴香?

可這些添水做湯的話,是不是太油太膩了,喝不下去的,隻能用來煮菜,若是單煮菜的話,用量就和以前做飯時的量截然不同。

顧軟軟顰著柳眉想了片刻。

不知道,我試試看。

……………………

結束了一個時辰的武練後,顧懷陵葉宴之兩人一身熱汗濕了衣裳,手酸腿軟的慢慢走著回屋子去洗漱,李鶴微笑的目送兩人離開,兩人身影剛消失在甬道拐角處,李鶴上揚的嘴角就一瞬間下拉。

李鶴現在很暴躁。

地牢真的不是久待的地方,這裡無光無日月,觸目所見皆是陰森,呆久了要麼和那些關起來的人一般,麻木無感,要麼就是愈發暴躁。

李鶴現在就在爆發的邊緣。

地牢的打手們是三天換一波,但李鶴已經三個多月沒出過地牢了,血腥味臟亂的環境讓李鶴的神經繃成了一條弦,兩位小爺沒事,自己的弦已經快繃斷了!餘光瞥見一人正隔著鐵欄看著自己,“看什麼看,招子不想要了?!”

直接一腳踹了過去,鐵杆一遍震動,那人忙收回眼神縮在一腳,不敢去看暴怒的李鶴。

“咳,鶴哥,少爺不是嫌棄你,他是還沒成親不懂男人強壯的好處。”

三個大漢圍了上來,他們以為李鶴發脾氣是因為葉少爺“嫌棄”他。

李鶴拳腳功夫確實了得,葉宴之想學,他就根據兩人身體情況不同製定了不同的訓練量,偏生每次葉宴之都隻完成三分之二,連帶著顧懷陵也開始偷工減料,倒不是兩人偷懶,是不想練成李鶴那體格。

練成他那樣,也不用去科舉了,直接考武舉得了。

“是啊是啊,等少爺娶了小夫人,咳,他自然就懂強壯的好處了。”

“不過少爺那個體格,想練成你這樣,怕也是不行的。”

有人不讚同了,大聲道:“重要的又不是體格!”拍了拍自己的公狗腰,嘚瑟道:“練這裡就好了,練好了這裡媳婦就高興了。”住在他隔壁的人啐了他一口,“你這廝,好歹體諒體諒老子,隻要換班一晚上你動靜都不帶歇的,老子媳婦可不在這!”

眼下的青黑更是正明了他的悲憤。

“哈哈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媳婦不在,你自己去窯子解決啊,哈哈哈哈!”

自己煩的哪裡是這個?李鶴扯了扯嘴角,搖頭,不想聽他們越說越下流的渾話,正要離去,少年清朗的聲音從後麵傳來,“為什麼要練這裡啊?”

回頭一看,居然是去而複還的葉宴之顧懷陵。

葉宴之指著那人的公狗腰,顧懷陵也一臉不解的看著說笑的幾人。

“咳!”

看著兩個還沒成親不知男女歡好的小公子,李鶴忙阻止了這些人的口無遮攔,忙道:“沒什麼,他們胡說八道呢,少爺是有什麼吩咐嗎?”

葉宴之不理李鶴,一雙桃花眼定定的看著那人的公狗腰,“為什麼練這裡媳婦會高興?”

李鶴完全不敢阻攔葉宴之,這幾個月李鶴已經數次領教過他的手段了,那人默了默,見葉宴之一直問,心裡一狠,這又不是壞事,男人重要的就是腰,三爺肯定也不會怪罪的,房/事和諧了,內宅才能安定嘛。

“來來,小少爺我偷偷告訴你。”一把拉過同樣不解的顧懷陵,“來來來,顧公子也來。”

*

俞凜可不知道他的小白兔少爺和溫潤顧公子正在接受男人的私房教育,船一靠岸,俞凜就在碼頭處恭敬等著,見到俞墨就小跑著迎了過去,天已入秋,俞墨穿著一身玄衣白翎的長袍,白玉冠束發,腰間環著玄金墨紋鑲玉腰帶,身量極高,垂眸睨過來的那一刻,黑眸狹長深沉,氣勢驚人。

人來人往的碼頭自覺給他讓開了一條道。

俞凜小跑上前,笑問:“爺,此行可還順利?”

俞墨去了一趟南邊的北城,那邊有些事情需要處理,這次俞凜沒有跟著,俞墨頷首,大步走向馬車,俞凜一步一隨。

俞墨登上馬車,俞凜正要騎馬,冷淡的聲音傳來。

“你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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