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月走在顧軟軟的右側, 左為不敢越矩, 走在還梳著雙包髻的顧懷月右手邊, 三人行,顧軟軟在最裡麵, 慢了兩步的葉驚瀾牽著馬, 恬不知恥的擠在了最裡麵, 走在顧軟軟的左邊。
顧懷月左為:…………
葉驚瀾可不管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兩人,隻側頭看著顧軟軟,又是數月不見,年近十六的顧軟軟眉眼已經徹底長開,黛眉彎彎,雪膚之上一雙貓瞳杏眼既純真又嫵媚, 從葉驚瀾的角度看過去,雙睫如扇, 怎一個清麗了得。
數月不見, 顧妹妹出落的愈發好看了。
葉驚瀾呆呆看了一會,才驚覺向來溫柔如水的小臉泛著冷氣,微微俯身,給她解釋,“我亦不知能耽擱這麼久,我也不———”話剛起個頭,顧軟軟就扭頭看向顧懷月,‘這次你要買些什麼?’
顧懷月一直仰著頭看葉驚瀾,看這位未來的姐夫, 福至心靈,想到阿姐曾說過丟了一件東西,說好十五回直到現在都沒了音訊。
說的就是這姐夫?
顧懷月迅速挽住了顧軟軟的手臂,“阿姐,給哥哥送了東西後,我們在縣城逛逛,聽說新開了兩家首飾鋪子,嬸嬸讓我去瞧瞧,還有新料子也得去看看。”
薑氏在給顧軟軟準備嫁妝,隻是她不能常常來縣城,好在現在顧軟軟進縣城顧懷月都會跟著,薑氏就讓自己這個小耳報神在縣裡多看看,有好東西回去告訴她,她抽空來縣城。
顧軟軟順著她的話點頭,顧懷月來了興致,拉著顧軟軟不停的說話,說的還都是女兒家的東西,譬如首飾衣裳,甚至碗碟等,語速極快,葉驚瀾數次想插話都被顧懷月搶了先。
一路走一路說,顧軟軟的注意力始終被顧懷月吸引,顧懷月狀若無意的撇了一眼葉驚瀾,見他神情鬱鬱,得意挑眉。
害我阿姐難過,還想和阿姐說話,美的你!
四人進了私塾,林先生紀先生俞墨顧懷陵周陽五人正在堂屋裡說話,林婆婆正在上茶,看到葉驚瀾一行人,林先生笑道:“驚瀾快來,就差你了。”
葉驚瀾笑著點頭,又側首去看顧軟軟,卻見顧軟軟笑著看向了左為,眉目溫婉秀美,‘哥哥就在裡麵,左大哥你也去。’
怕左為看不懂,顧懷月將顧軟軟的話重複了一次。
一看到顧軟軟的笑眼,左為的臉馬上就漲紅,狼狽拱手,差點脫口而出天太熱了來掩飾,隻是還沒說話,一道清潤帶著笑意的聲音插了進來。
“還未介紹,這位兄台是?”
左為抬頭,看著笑望著自己的葉驚瀾,先前在路邊初遇時,自己不太敢去瞧他,他騎著高頭大馬身著華衣,一看就家世不凡,即便他根本就沒正眼看過自己,錦衣上的精致紋路也帶著不可一世的貴氣。
相遇已有數刻鐘,這還是左為第一次看清葉驚瀾的臉。
一看便驚為天人,天下竟還有這般好看的男兒,精致似仙人,卻不帶半分女氣,笑望著自己,暖陽下眉目如畫,溫潤清雋,好一位翩翩兒郎。
拱手道:“在下左為,是兩位妹妹的同村人,恰巧一起來縣城,就來瞧瞧懷陵兄。”
葉驚瀾亦拱手見禮,一雙桃花眼彎彎,十分和氣,“在下葉驚瀾,是顧大哥的同窗,左兄既是來尋他的,那便同我一起進去。”
有人引著自然是好的,葉驚瀾親切的走到左為一側帶著他去堂廳,看著滿身和氣的葉驚瀾,左為既高興又有些慚愧,倒是自己以衣取人了,本以為會是世家貴子的傲,誰知人家這般親切,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略興奮的跟著葉驚瀾踏上台階走進了堂屋,都忘記跟顧家姐妹道彆了。
在堂屋倒茶的林婆婆對著顧軟軟點點頭,顧軟軟明白她的意思,遙遙對她頷首,帶著顧懷月走向一邊花圃。
“阿姐,我們不去見禮嗎?”顧懷月出聲詢問。
裡麵好幾個長輩呢。
顧軟軟搖頭,淺笑,‘他們在裡麵談正事呢,等談完了咱們再去見禮。’
“哦哦。”顧懷月點頭,跟著顧軟軟坐在了花圃石凳,等著林婆婆出來。
*
不過一刻鐘,一身紫棠薄襖兒裙的林婆婆就笑眯眯的過來了,顧軟軟將軟墊放在石凳墊上,起身扶著林婆婆入座,‘這麼快,要去買酒菜了嗎?’
林先生好酒,每回家裡來客,總要喝上一場的,林婆婆入座,搖頭:“三孩子後天就要下場了,這會子喝什麼酒,他敢喝,我就敢把他的頭摁到酒壇子裡去。”不知葉驚瀾,周陽還有才來的左為,都是要下場的。
顧軟軟已經習慣林婆婆時而的彪悍言論,顧懷月卻是第一次聽,眼睛溜圓的看著林婆婆,林婆婆已經見過顧懷月幾次,見她容貌雖不如姐姐出色,但彆有一番靈動活潑,笑著摸了摸她的花苞頭。
扭頭看向顧軟軟,雙眼帶笑,聲音篤定。
“和驚瀾吵嘴啦?”
自己雖然老了,但眼睛還好使,剛才在堂廳裡可瞧的清清楚楚,驚瀾眼巴巴的瞅著,軟丫頭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呢。
“沒有吵嘴。”出聲的是顧懷月,脆生生道:“是阿姐生氣,他想哄沒法子哄。”
他哪裡哄自己了?
心情被顧懷月揭露,顧軟軟來不及羞澀,卻抬眼看向顧懷月。
他何時哄自己了?
顧懷月得意洋洋的挑眉,“剛才在路上,他一直想跟阿姐說話來著,被我給擋住了,他臉色可難看了!”
顧軟軟這才驚覺,剛才在路上,起先確實是不想聽他說話的,後麵卻被懷月給帶了過去,是真真把他給忘記了。
“好孩子,就得這樣,你姐姐臉皮薄,你得看緊點,怎麼說也得低三下四好幾天才行,不然也太便宜他了!”
林婆婆在一旁煽風點火,顧懷月大大點頭“恩”了一聲,就差拍著胸脯保證了。
顧軟軟無語看著兩人,雪膚飛上一抹紅霞。
知道顧軟軟臉皮薄,林婆婆也不逗他,起身又去拉顧懷月,“你妹妹可比你好玩多了,走,婆婆帶你去看好東西,不給你姐姐。”
看著童心大起的林婆婆,顧軟軟無奈搖頭,跟在兩人身後。
林婆婆帶著姐妹兩去了顧軟軟曾經暫居的屋子,數月不見,屋子並未大改,隻是梳妝鏡前多了許多精致的小瓷盒,林婆婆摁著顧軟軟的肩坐在了鏡前。
又扭頭給顧懷月分派活計,“月丫頭,你把桌上的鳳仙花搗成汁。”
桌上放了一小籃鳳仙花,林婆婆已經收拾乾淨,“好。”顧懷月點頭,坐在桌邊開始搗花汁。
安排完顧懷月,林婆婆低頭打量著顧軟軟今天的穿戴,見她穿了一身淺藍束胸長裙,上身搭了白底靛藍小花的薄褙,雙袖勾了一圈兒白絨。
這一身比起她以前的穿戴,已經很好看了,本來她氣質溫和,水一樣的暖色最是襯她,但今天穿這一身不行。
林婆婆皺眉,“我從府城給你帶了幾身春裳,今兒太陽不錯,穿著也不會冷,你待會就換了。”
說著就伸手打開了桌上的一盒胭脂,擰開蓋子拿在顧軟軟的眼底,“瞧,自己家裡做的,比外麵賣的好,你覺得怎麼樣?”
顧軟軟低頭看去,白瓷小盒中嫣紅潤潤,色豔卻不俗,再低頭輕嗅,花香撲鼻卻不生鬱,笑著點頭。
自己做的胭脂被人讚好,林婆婆也是高興的,“來,婆婆給你上妝。”
顧軟軟拉住林婆婆的手腕,‘不年不節,也不走親戚,待會還要做飯呢,這時候上妝做什麼?’不是顧軟軟不愛胭脂,雖然她並不常用,但也是愛美的。
隻是這個時候上妝做什麼,待會做飯煙火一熏,就成花貓啦。
林婆婆放下胭脂盒子,扭頭看向一旁搗花的顧懷月,“月丫頭,把門都窗戶都關上。”
“誒。”
顧懷月迅速關好了門窗,然後站在顧軟軟旁邊,姐妹兩一起看向林婆婆,婆婆這是要弄哪一出?
林婆婆退後兩步,張開手,問,“我這一身穿戴如何?”
林婆婆年歲大了,日常都愛穿深沉一些的顏色,今兒她穿了一身海棠絳紫的裡裳,外麵搭了一件朱紅繡海棠花的袍子,衣領袖口描了絳紫的金邊,頭上戴著同紫的包頭,看著貴氣又大方。
姐妹兩一同點頭。
“好看。”
林婆婆抬手摸了摸鬢邊簪著的海棠花,“這花,是我今早去折的。”又點過眉和唇,“這眉這唇也是我今早畫的。”
林婆婆畫了眉點了唇,但不見絲毫豔色,隻覺她眼神明亮氣色甚好,是個格外精致的老夫人。
笑著問兩姐妹。
“我一個都快入土的老太太,為什麼要上妝呢?”
顧軟軟:‘給先生看?’
顧懷月:“給自己看。”
林婆婆笑著回身坐在了姐妹兩的對麵,“都算說對了,但都少說了一點。”
顧軟軟顧懷月洗耳恭聽。
林婆婆微笑:“是給自己看的,也是給老林看的,更是給彆的老頭子看的。”
顧軟軟顧懷月:???!!!
這話實在是太驚人,看著兩雙瞪圓的眼睛,林婆婆笑的很自得,“今天我要教你們一件事,懷月雖然還小,但以後總用的上,且記住便是了。”
“你們記住了,男人有一個德行,不管是少年輕狂還是白發蒼蒼,這個德行始終存在。”
姐妹兩眼睛眨啊眨:什麼德行?
林婆婆輕笑,壓低聲音:“狗德行。”
顧軟軟顧懷月:“…………”
見兩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林婆婆挑眉,“這可是老婆子我一輩子的經驗,男人呐,就跟狗一樣一樣的,撒/尿畫圈占地方,你在他的領地之內時,相安無事,一旦你出了圈,他準得上頭。”
不用姐妹兩去想,林婆婆直接舉例子。
“軟丫頭,你在這也住過一段時間,老林隔一天就得陪我去街上逛逛這事,你知道?”
顧軟軟點頭。林先生雖然上午教蒙學下午教導大哥他們,但總能抽出一點時間陪林婆婆出去走走,實在沒空,晚飯用過後也一定會跟林婆婆出去散步遛彎。
林婆婆笑,“那你肯定認為我們感情很好?”
顧軟軟再度點頭,這樣的感情還不算好嗎?
結果林婆婆一聲呲笑,“好個屁,要不是我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門,他怕彆的老頭子看我,不樂意了,不然怎麼會天天跟我出去?他滿腦子都是他的書他的酒,哪還有我的位置。”
自然相愛過,但都相伴過了大半生了,早已成了親情,沒了當年的激動了。
挺直背脊,上揚著嘴角,唇上的口脂漂亮極了。
“在你們眼裡,我是老啦。”自豪一笑,“但在老頭子眼裡,我可是個漂亮的老太婆,出去也有好多老頭看我呢。”
臉上的皺眉也沒能奪去她的眉飛色舞,整個人精氣神十足,顧軟軟似懂非懂,卻莫名覺得若是自己老了以後也能和林婆婆這般豁達保持童心,也會是個討人喜歡的老婆婆?
林婆婆隔空點了點呆住的兩姐妹。
“這男人呐,什麼年紀這狗德行都是存在的,撒了尿圈了地兒,就好比那溫水煮青蛙似的,雖說他們不會把咱們給煮死,但若你一直乖乖呆在鍋裡讓他煮,他見你不會逃,就直接撒開手做彆的去了。”
“你得時不時蹦一下,時不時在圈子邊緣試探,一是為了讓自己活著,二則也是為了讓他們知道,你不看緊點兒,我可就跳出去了,要是跳出去了,就不一定回來了,你得讓他覺得你不是必然,你是可能離開的,得讓他有危機感。”
“這樣,他才會一直把你記在心上。”
*
嚴重“狗德行”的葉驚瀾此時正在偏廳裡和周陽左為說話,俞墨紀先生葉驚瀾剛從芙蓉城回來,想著他們三人舟車勞頓,林先生並沒有說太久的話,現下已經散了。
俞墨去處理事情,紀先生也幾個月沒看到顧懷陵了,把他叫去後麵考驗功課,雖然今年的縣試府試他不用參加,但明年的院試他也要下場,不可鬆懈了。
周陽這次也要下場,他讀書不精,心裡實在沒有把握,知道葉驚瀾被進士老爺教了幾個月,就一直抓著他問問題,葉驚瀾知無不言。
紀先生的教學極為精煉又一針見血,周陽得了幾個解法,竟是醍醐灌頂之感,愈發迫切,隻拉著葉驚瀾問,同為考生的左為也在一旁認真聆聽,亦覺果然不愧是進士先生教的,許多問題都有更獨特更精準的回答。
葉驚瀾雖在給周陽解惑,但也彆忘了左為,他是客,時不時看他一眼,又為他添茶,麵容和熙,皎若朗月,氣質拔群,給左為的感覺十分舒適。
隻是後來,左為感覺有點尷尬了。
他確實是去多個經曆的,根本就沒認真讀書,哪怕周陽這個半吊子他也比不過,周陽的問題越問越深,問到後麵,左為都不知道他在問什麼了,可葉驚瀾依舊答的十分快且精準。
看著他微笑乾淨的側顏,左為有些自慚形穢。
葉驚瀾餘光瞥見左為臉上的沮喪,手肘頂了頂周陽,周陽不解抬眉,葉驚瀾示意他往旁邊看,周陽扭頭,見左為尷尬坐在一邊,這才驚覺自己把客人給摞一邊了。
忙拱手歉意道:“左兄勿怪,實在是馬上要下場了,我有些緊張。”又道:“左兄有什麼想問的?快些請問,我不問了。”
周陽還以為自己問的太多,耽誤彆人想問的題了。
左為擺手,“我就是下場去多個體驗的,從來沒想過走科舉一途,你問,我聽著便是了。”
左為到底是客,自己也不能把人徹底撂在一邊,隻是周陽確實緊張,先前問的那些題,此刻隻想回去用筆記下好好鑽研,含糊說了幾句,終是按捺不住,起身走了。
葉驚瀾歉意的看著左為,“讓你見笑了,我師兄他有點緊張,現在隻想看書。”
左為:“不礙事的,雖然我讀書不好,但我可以理解。”
葉驚瀾點頭,伸手為他續了一杯熱茶,閒聊,“我剛才聽左兄說不走科舉一途,那日後是個什麼打算?”左為笑道:“我當初讀書就為了多認識幾個字,我蠢笨的很,考不中的,這次參加縣試隻是為了知道科考是怎麼考的而已,以後多個談資罷了。”
“這次考完,應該就是跟爹學著做生意了,家裡開了一間小鋪子。”
左家雖然還住在村裡,但在縣城也有宅子,在這邊開了一間小飯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