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1 / 2)

“你一直都知道。”回到翠微院, 陸湛徑直抬眼看向雲七,“知道什麼?”雲七伸手去接陸湛手裡的食盒。

陸湛退後一步避開了雲七的手, 看著他的眼睛,淡淡道:“我的飯食都是顧姑娘準備的。”

雲七一怔,然後迅速跪下。

“主子,奴才, 奴才―――”

“我的忌諱是什麼?”陸湛打斷了他的話。

聽著陸湛平靜的語調,雲七冷汗直接侵濕了額間,一時間慌亂無比。

“我的忌諱是什麼?”陸湛再問, 音色漸冷如玉珠墜冰盤。

雲七一個囉嗦回神,深深趴在地上,“欺騙,不容欺騙。”陸湛性子安靜,特彆好伺候,也從不發作人,就一點忌諱,不能騙他, 不能欺上瞞下,更不能自作主張,一旦被發現就會直接被驅逐出去,不留半分情麵, 曾經的奶嬤嬤就因為騙主子而被送出了宮。

雲七慌急了。

想求情,想說是為了殿下好,可嘴巴張了又張, 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就算說了這些話,也不改結局,不改自己瞞了主子的事實,隻得額心抵地,恭敬謙卑的跪趴在地上,等著陸湛發落。

“奴才錯了,請主子發落。”

時間漸移,屋中死一般的安靜,雲七心跳雷鼓,腋下後背滿是冷汗,甚至不能自控的微微顫抖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底那雙黑色錦靴動了動,轉身抬腳向著裡間去了。

“下不為例。”

這四字入耳,雲七長舒一口氣,對著陸湛離去的方向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雲七伺候了陸湛三年,一直都知道他不是折磨人的主子,既然說了下不為例,應當是不氣了?但剛做了錯事,心中難免忐忑,小心翼翼的跟著進去伺候,進去一瞧,陸湛正坐在窗邊小榻上,榻上小幾擺了一個彩瓷方盤,盤中擺了六塊小馬駒模樣的點心。

是,顧姑娘做的?

有心想問主子是否還在生氣,亦想勸他,這裡不是桃華殿,顧姑娘也不是蕊妃娘娘,可看著陸湛冷淡的側顏,不敢開口,隻在一旁恭敬垂首。

陸湛對雲七熟視無睹,隻垂眸看著小幾上的小馬駒點心,天太熱,從薔薇院拿回來的功夫,小馬駒似乎因熱度而變胖了些,再不吃,它們很快就要軟趴趴糊在盤子上了。

眨了眨眼睛,緩緩伸手取了一塊,咬了一口慢慢嚼著,裡麵包著的薄冰已經徹底化了,醬心尚還微涼,酸甜的梅子醬在口中漸漸化開,甜糯可口。

陸湛吃的慢,一小口一小口細品,漸漸的,除了點心本來的味道,似乎還吃出了一種彆的感覺,一種,一種很溫和舒適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像她,妍麗盛過母妃,卻沒有母妃的氣勢淩人,水一樣的溫婉,叫人覺得十分舒適。

雲七的餘光一直悄悄的注視著陸湛。

見到陸湛動手吃點心時,心裡就一震,難道主子已經分清蕊妃娘娘和顧姑娘是兩個人了?正高興,又見陸湛根根分明的眉毛漸顰,心裡一個咯噔,這是又生氣了?

看著陸湛緩慢又優雅的把一盤點心,麵如朗月,清冷獨掛長夜,雲七已經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了。

*

既然說了要帶著陸湛一起練武習字,卯時初葉驚瀾就洗漱完畢,踩著剛剛泛青的天色去了翠微院,陸湛已經換了一身勁裝等在院門前,陸湛作息規律,但因不用請安,也是第一次卯時就起身,小大人似的站的規矩,眸色卻還懵懂,又因剛睡醒,小臉看起來胖了些,也,更好捏了。

葉驚瀾長腿幾步就到了他的麵前,伸手去捏他的臉,手感一如既往的好,軟綿綿的,笑問:“以前可有練過?”

努力想嚴肅,但因臉被捏著,說話都有些含糊,奶聲奶氣的,“木有。”

葉驚瀾盯著他看了一會,“以後我兒子就照你這樣的長。”

這麼可愛的話,兒子也是可以接受的。

陸湛一臉懵逼,葉驚瀾也不解釋,領著他往練武場走,“你身子過於瘦了,我也不敢胡亂練你,已給你請了武先生,讓他來教你。”

“練武讀書都要持之以恒,可不能半途而廢,你要想好,今天開始,就不會停了。”

“想好了。”陸湛沒有猶豫,左右也是發呆,不知道做什麼。

“行。”葉驚瀾點頭,兄弟兩一起往練武場去了。

練武還好,家裡最不缺的就是武先生,主要是讀書。陸湛會認字,也看了許多書,可葉驚瀾問過他一次後,發現他看的都是雜書,正經書倒是一本都沒讀過,想來沒有正經的啟蒙過。

是以,練完武用過早飯後,葉驚瀾在書架上找了兩本書給他,一本《三字經》一本《百家姓》,“你先看看這兩本書,不用教你也能理解。”

“我讀書還是個半吊子,我也不敢胡亂教你,不過不用擔心,很快我們就要去安漢縣一趟,紀先生在那邊,紀先生是兩榜進士,等他來教你。”

紀先生和林先生相見恨晚,一直在那邊,等著自己回去定親了他再一同回來芙蓉城。

“好。”

陸湛從不多問什麼,端坐看書,見他神色認真,葉驚瀾也不在多言,溫習功課不提。

辰時過半後,葉驚瀾抬頭,捏了捏鼻梁醒神,將書放在一側,見陸湛還端坐看書,安靜又認真,指尖在桌麵點了點,響聲讓陸湛回神,抬眼看著葉驚瀾。

葉驚瀾:“見過刑罰嗎?”

刑罰?陸湛想了想,“掌嘴和杖責算嗎?”

“算。”葉驚瀾點頭,又問:“到什麼程度了?”

什麼程度?越到後麵母妃越是癲狂,稍有不順就要打罵人,除了幾個心腹,桃華殿伺候的宮女太監換了一波又一波,“見血,死人。”

葉驚瀾:“怕不怕?”

陸湛想也不想的搖頭,是真不怕,幾乎在自己剛剛懂事的時候,母妃的恩寵就已漸少,性情也大改,冰冷的殿中從不少奴才們的痛呼,早已習以為常。

葉驚瀾仔細審視陸湛的神情,見他情緒沒有半分波動,眉眼淡淡,想來說的是真話,點頭,起身,“那好,你跟我一起去前院,今天要處理一些人。”

處理二字帶著森然的冷意。

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衣襟,輕笑勾唇,“今天來的是老油條,這種人,講道理沒用,也無需證據,先把長歪了的骨頭掰正了再說。”

做賭坊生意的,哪個是好人?都是刀尖舔血的,這種硬茬,你隻有比他還硬比他還狠,才能徹底將人懲治服氣。

看著葉驚瀾唇邊噙著的冷笑,陸湛已經猜到接下裡會發生什麼,平靜起身,理了理衣擺的皺褶,和他一起去了前院。

今天薔薇院的院門關了一上午,門前數個小廝牢牢守著,有人經過,恍惚聽得裡麵似乎有痛苦的慘叫,一陣又一陣。

臨近晌午,薔薇院的大門才再度打開。

一群小廝在前廳忙活清理廳中的血跡,葉驚瀾和陸湛站在廊下,葉驚瀾幾下將外袍脫了拿在手裡,垂下的月白衣擺上染了幾朵血色紅梅,低頭看著一臉平靜的陸湛,攬著他的肩,“不錯啊,是個小男子漢了。”

先前聽他說不怕,隻當他是膽子大。

但是膽子大和直觀麵對血腥是兩碼事。

他不僅從頭看到尾臉色都不帶變一下,甚至還能條理清楚的指出那些人的謊言,好樣的,不愧是我弟弟!

被人這麼直白的誇讚,陸湛臉有些紅,抿著唇,笑的有些靦腆。

“不過有件事拜托你。”葉驚瀾忽然想到一事,“彆說漏嘴了。”

“我會保密的。”

陸湛以為是今天做的那些事要瞞著彆人,知他理解錯了,葉驚瀾解釋道:“不是瞞著彆人,家裡做這個生意的,有什麼好瞞的,下人也都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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