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軟軟把哭到睡著的顧懷月哄睡了, 從她房裡出來時, 夜色已深,看了一眼顧父的房間,已經熄了燈, 也不知是睡了還是沒睡, 先前顧父是紅著眼回房的,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 到底沒去敲門。
又走過走廊去看顧懷陵,遠遠就瞧見他屋裡還亮著燈,無聲的走了過去從半敞的窗戶朝裡看去,顧懷陵正坐在案前看書, 隻著一身裡衣的他背脊依舊筆直, 肩胛成線, 正垂眸看著手裡書,暈黃的燭光中,清潤如昔。
可顧軟軟看了快一刻鐘,他就在裡麵坐了一刻鐘,連書頁都不曾翻動。
無聲的歎了一聲, 轉身去了廚房。
今天晚飯的時候,哥哥和爹都在不停的喝酒,根本就沒怎麼吃飯, 熱了雞湯,迅速做了一碗雞湯麵,窩了蛋撒了蔥花, 端著去了顧懷陵的屋子,抬手敲門。
顧懷陵打開房門,看到外麵站著的顧軟軟並不意外,側開身讓她進去,“懷月睡了?”
顧軟軟點頭。
甚至都不需要顧軟軟勸說,顧懷陵自己就接過了雞湯麵,低頭聞了聞,微笑讚道:“好香。”說著就坐在椅子邊,低頭吃起麵來,一口又一口,動作優雅又迅速,絲毫看不出半點異樣。
顧軟軟的眉頭顰的更緊了,哥哥這般,還不如跟懷月一般痛哭發泄出來呢。
“我沒事。”顧懷陵頭也不抬,低頭喝了一口雞湯,雞湯入腹,燒灼的胃也緩解了幾分,抬眼看著顧軟軟,鳳眸清潤,神色溫和又強大,“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調整過來的。”
不待顧軟軟開口,又道:“你快回去歇著,你也忙了一天了。”
顧軟軟看了又看,確定顧懷陵的情緒不是很激動,隻好點頭起身出了房門。
剛把顧懷陵的房門帶上,手腕就被人給拽住了,並沒驚慌,因為熟悉的味道已經傳入了鼻尖,側頭看去,不是葉驚瀾又是誰,偏頭問他,‘陸湛睡了?’
俞叔叔已經走了,葉驚瀾心裡想著顧軟軟沒走,陸湛也跟著留了下來。
“睡了。”
葉驚瀾低聲回她,拉著她走到了院子裡的石榴樹下,前日收拾了一回家裡,顧軟軟順手在這石榴樹上掛了兩盞油燈,葉驚瀾伸手將樹枝上掛著的油燈點亮,借著暈黃的燭光,彎身,捧著顧軟軟的臉仔細瞧。
顧軟軟順著他的力氣微微仰著下巴,見他目光一寸寸審視自己的臉,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在看什麼?我臉上有什麼臟東西嗎?’
“看你有沒有哭過。”他的目光異常專注,還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眼尾,好似在確認那裡的確沒有淚痕。
‘我沒有哭。’顧軟軟伸手拉著他的衣擺,漂亮的煙波大眼有些不安和茫然,‘爹紅了眼,懷月哭著睡著的,就連哥哥,哥哥也一直沉默。’
抿唇,眼睫輕顫。
‘就我。’
‘我,我心情有些複雜,但並沒有多少難過。’
這種難過很少,少的自己看到懷月哭就一直安慰她,轉頭就把那難過給忘了。
抬眼看著葉驚瀾夜色中更為漆黑的雙瞳,怯弱不安的詢問,‘我是不是很不孝?’
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這件事自己沒有錯,都是她咎由自取,可看到爹哥哥懷月難過的樣子,不知為何,又隱隱有了負罪感,如果沒有自己,也許不會鬨到這個地步?
葉驚瀾深邃的雙瞳一定看著她,看她說完,彎身將人打橫抱了起來,走到幾步外的石凳上坐下,也不放顧軟軟,就把她攬在懷裡,垂眸看著她的眼睛,“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一手攬著她,一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大手順著背脊覆上又滑落,一下一下的舒緩小姑娘有些焦躁的情緒。
“他們會難過,是因為他們和你不同。”
始終垂眸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道:“對顧叔叔而言,劉氏是相處數十年的發妻,就算她再有諸多不是,數十年的相伴也不是假的,自然會難過。”
“而大哥和懷月。”
“他們兩個和你不同。”
低頭在小姑娘睜的大大的眼睛上啄了一下,看她下意識不舒服眨眼,低沉一笑,胸膛都震了震,“還是那句話,劉氏再有諸多不是,對大哥和懷月而言,大多數情況下她算的上慈母。”
“他們會難過是理所當然的。”
顧父有意隔絕劉氏和劉家的接觸,隻要不觸及到劉家事,顧懷陵是長子,顧懷月是小女兒,劉氏總是疼愛他們的。
而隻有在中間的顧軟軟,從頭至尾都她被無視了。
是了,自己和大哥懷月在娘的眼裡,是不同的,對於他們,隻要不涉及到劉家,娘從不吝嗇給予他們母愛。
早就習慣了的,早就沒有期待了,也許是因為今天她離開了,多年的固執沉默忽然就開了一道宣泄的口子,想笑的,可是眨了眨眼睛,忽覺臉上一陣涼意,伸手一摸,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哭了。
忙低頭用手背拭淚,可越擦哭的越狠,好像這麼多年的眼淚積攢在一起突然就爆發了,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不用擦淚。”
葉驚瀾心疼的將她摟緊,大手摁著她的後腦讓她趴在自己的頸窩,夜色中愈發低沉的嗓音低低道:“哭,把這些年的委屈都哭完,在我懷裡哭。”
“我不會走,你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把這些年的委屈都哭完?
顧軟軟緊緊攥著他的衣襟,指尖用力到泛白,不,我不委屈,我早就沒有期待了,我沒有委屈。
倔強的想反駁,可是就跟打開了淚匣子似的眼淚不停的落,哭到情緒崩潰,哭到理智全無,將所有紛雜的情緒通通哭了出來。
葉驚瀾無聲的將懷裡哭的身子顫抖的她死死的抱在懷裡,死死的。
*
痛快的哭了一場後,情緒終於得到釋放,縈繞了大半天的晦澀感覺終於遠離,正要跟他說聲謝謝,卻見他的肩膀被自己的淚染濕了大半,衣襟更慘,因為一直被攥著,滿是皺褶,紫藤花糊成了一團。
左手撫衣襟,右手用帕子去擦肩膀。
‘對不起,我沒想會弄成這樣。’
“跟我不需要說道歉。”葉驚瀾抓住她忙著拯救衣裳的小手,垂眼看著她紅腫的雙眼,“還難過嗎?”
還難過嗎?
顧軟軟仔細感受了一番,搖頭,雖哭到紅腫但被水洗過的煙波大眼愈發漂亮,彎眼,頰邊一對甜酒窩也跑了出來,‘不難過了。’
“不難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