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院一片安靜, 數個客房房門緊閉,空氣中酒意濃, 連廊下的花盆都帶著微微的酒氣,直到隅中謝朗才揉著臉開了門, 俊臉水腫, 臉色發白, 眸色迷茫, 搖晃的走下了台階, 蹲在垂絲海棠的花嫁下醒神,頭還暈, 腦子跟豆花似的一團糟。
謝朗蹲了好一會,腳麻了,正撐著膝蓋起身, 其他廂房也都紛紛開了門,都如他一般,臉色發白,搖搖晃晃。
這些人昨晚全都被灌翻都是被小廝背回來的。
謝朗拍了拍混沌的腦子,看向何陽,“昨晚葉驚瀾那廝什麼時候走的?”
昨晚謝朗鬨的最凶,一直纏著葉驚瀾喝酒,謝朗對自己的酒量很有自信,可架不住葉驚瀾喝的是假酒,兩壺烈酒下去,謝朗就有點看不清人了, 李鶴他們瞅準機會就架著他去了一邊,稱兄道弟一頓寒暄,酒意上頭謝朗就和他們喝上了,完全忘記了葉驚瀾這個新郎官。
何陽茫然的看著他。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昨晚大家的情況都差不多,喝著喝著就被人拽走了,酒一上頭隻管喝,哪管對麵是誰?
“故意的。”謝朗咬牙,“我們都被他給耍了!”
“行了。”何陽揉著發疼的太陽穴,“昨天人洞房花燭呢,鬨也有個度。”
謝朗還想再言,何陽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忘記了你還沒成親?”
葉驚瀾那個人,瞧著爽朗燦爛,實則最是睚眥必報,心眼兒比麥芒都大不了多少,又是他最在意的洞房花燭,要是鬨大了,毀了他的好日子,必定十倍還回來。
想到葉驚瀾對他媳婦的小心勁,謝朗也不說話了。
“好啦。”何陽朗聲道:“咱們洗漱洗漱去找懷陵玩吧,這是他的故地,讓他帶咱們玩一圈。”
這一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紛紛回房洗漱,梳洗完畢後,精神煥發,少年才子的意氣風發再度歸來,可是―――
懷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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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來了這麼多同窗,葉驚瀾剛成婚,陸湛太小,隻能顧懷陵去招待好友,顧懷陵料想他們昨日醉酒,今日想必晌午前是起不來身的,所以算著時辰,辰時末從家裡出發,算著路上的時辰,到了縣城後正好可以和他們一起午飯。
誰知正準備出門就被顧父喊住了。
顧父把顧懷陵叫進了堂屋,堂屋還留著昨日的喜慶,紅綢花盞,顧父坐在上位,嚴肅的看著他,顧懷陵不解詢問,“爹您有什麼事麼?”
已年過二十的顧懷陵眉目清雅,一身文人氣質舒淡如皎皎朗月,就算身處寒舍,亦絕無人相信他是農家子,想著他科舉之路的順暢,一路案首行來,雖耽誤了兩年,現在已是秀才身,這樣好的兒郎,就算不靠軟軟葉家的關係,這安漢縣誰家女兒娶不得?
顧父很欣慰,然後問他,“你妹妹已經嫁人了,你心儀啥樣的姑娘?”
顧懷陵:“……”
事實上半年前顧父去芙蓉城說軟軟親事的時候就已經問過這話了,當時被顧懷陵以妹妹親事將來,家中人手不夠,等妹妹親事完了再商量為理由給搪塞了過去。
可顧懷陵沒想到,這才軟軟出嫁的第二天,爹就來問了。
顧懷陵自幼習君子之道,聆聽聖人祖訓,然情字一途無處可學,雖已年過二十,但一心隻讀聖賢書,從未涉及其他,拱手,耳尖微紅,“婚姻大事,自當父母做主。”
“做主,我們做不了這個主啊。”
薑氏走了過來,一臉的難色,顧父也跟她一個模樣。
他如何想去問兒子?
自然是因為自己定不下長媳的人選。
自從顧華陵得了秀才案首後,不少人明裡暗裡都來打聽,不僅有村裡的,縣城的,甚至還有芙蓉城的人去問俞墨,都想要這個女婿。
芙蓉城的人太遠了,顧父管不了,可這村裡,這安漢縣,有這意思的人家,顧父和二房的都悄悄去打聽了。
都不行。
無關家世,自家這個條件,也不會去挑姑娘的家世,主要是品行,那些有意向的人家,姑娘或驕或懦或容貌不足,雖說娶妻娶賢容貌不是首要的,可顧父看著自家清風朗月的兒子,至少要找個和他容貌氣質相當的媳婦吧,不然,瞧著就不似佳偶。
這些條件擺出來,這安漢縣竟尋不到一個合意的。
想著懷陵素來穩重,病急亂投醫,就來問他了。
可顧懷陵從未和姑娘有過深交,如何得知自己的喜好?也給不了答案。
麵色微紅,斂眉不言,見他這般,顧父薑氏知道問不出一個答案了,垂頭歎氣,兩房就他一個男丁,都等著他傳宗接代,可這事確實不知道怎麼辦,既欣慰他出色,又有些惱他出色,就因太出色,尋常姑娘配不上他。
又不願將就。
又恨,恨自己沒本事掙個好家業出來,若家裡條件好,就算無權,憑著懷陵本身的出色,也能想想官宦人家的小姐,也不至於跟現在似的,就局限在一個小縣城。
“爹,嬸嬸。”顧懷陵輕咳一聲,“緣分一事強求不得,順其自然吧。”
顧懷陵也知家裡的境況,自己的親事,確實有些難。
“順其自然?”薑氏眉毛一挑。
“你順到二十了,你然到哪了?”
“你瞧瞧這周圍的,和你一樣大的,哪個沒成親?就連村東頭的那個二流子人家今年都抱上閨女了!”
“你再看看劉東,和你一樣大,人家都兩個娃了。”
“你還順其自然,你要順到三十去?順道我和你二叔和你爹都動不了,沒法子幫你照顧孩子了,你才然出來?”
顧懷陵:“……”
“噗嗤。”
偷樂聲從門口傳來,三人抬眼看去,就見顧懷月偷偷摸摸在門口偷聽。
小丫頭還偷聽。
薑氏手一指,“還有你,都十四了,也該議親了,你還笑你哥。”
顧懷月不明白這火怎麼燒到自己這來了,“嬸兒,我才十四!”
阿姐不是滿了十五才想著親事嗎?還有一年呢。
薑氏:“你姐那是特殊情況,姑娘家議親都是趕早不趕晚的,議個幾年才能看清男方的品行,又沒讓你馬上出嫁!”
顧懷月:“……”
薑氏叉腰想了會,做了決定,“行吧,咱們家先好好做一年的生意,一邊攢家底一邊看媳婦看女婿,也讓俞家舅舅幫咱們留意一下,他人脈廣,認識的人也多。”
顧家兩房情如一家,顧軟軟買的鋪子自然也有二房的一份,兩家會一起做火鍋生意,做一年的生意多攢著銀子,選擇的餘地也大很多。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兩兄妹乖巧安靜,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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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顧懷陵還沒到,俞墨葉驚瀾又都出去了,俞凜無法,隻得去找陸湛來陪客,陸湛倒是好說話,點頭就去了海棠院。
陸湛出現的時候,其他人倒還好,雖詫異他年歲有些小,但他生的好,白玉雕琢一般,小小年紀卻有一番沉著味道,倒也笑著和他說話,隻除了何陽。
這半年多以來,何陽雖和顧懷陵葉驚瀾熟稔起來,但和陸湛隻寥寥見過數次,陸湛本就性子冷,兩人根本沒有說過話,在何陽心裡,陸湛還是那個不敢接近的小皇子,竭力自然微笑,身子緊繃。
其他人沒察覺到他的異常,倒是謝朗覺得這小孩好玩,生的格外精致,雖未長成,但再過個兩三年,容貌怕是勝過葉驚瀾,偏他年紀小小又一副老成模樣,就忍不住逗他。
“你就陪我們這一群人乾坐著?不帶我們玩一下?”謝朗笑問。
陸湛是第一次陪客,雖不喜人多,但還是耐著脾氣,“那你們想玩什麼?”
一板一眼,謝朗覺得爪子有點癢,特彆想捏他的臉,忍笑道:“你平日裡和你朋友玩什麼,就跟我們玩什麼。”
跟朋友玩什麼,就和他們玩什麼?
陸湛眨了眨眼睛,回想自己那幾個朋友。
陸湛其實不想要朋友,因為覺得他們每每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打起來的樣子很無聊,但他去了書院念書,顧軟軟會問他有沒有和人交流,有沒有交到幾個稱心的好友,若是可以,請到家裡來做客也是無妨的。
不想讓顧軟軟失望,陸湛勉強挑了幾個朋友回過家。
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