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依然吵吵嚷嚷,但名乾帝聽不見看不見, 腦子都是空的, 隻愣愣地看著陸湛。
張德安也傻了。
這種父子相見的場麵從來都沒想過啊!
“哎哎,來晚了, 來晚了。”
有幾個瞧著就像大戶人家的小廝擠開人群衝了過來, 有兩個人高馬大的麻溜的站在郭胖子麵前把他給擋住, 一個瘦小卻機靈的跑了過來, 直接取了一百二十兩銀票給張德安,又討好地給名乾帝作揖。
顯然他分得清誰主誰仆。
壓低聲音道:“這位老爺, 給您造成的麻煩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您大人有大量彆跟我們家少爺一般見識,他, 他幼時摔了一跤。”
指了指腦子, 聲音壓得更輕,“這裡不太好使。”
那邊郭胖子還在扯著嗓子嚎,“乾嘛呢, 擋這乾嘛呢?你不要以為你們人多我就怕你們,我要去告你們!”
聞言,三個小廝心裡更苦了。
完了,少爺的病更重了, 連自家人都認不得了。
這個時候不管誰來名乾帝都鬆了一口氣, 看向那個小廝,他剛才就看出了這個小胖子可能不太正常,也沒有真的生氣, 但是,“既然腦子不好,怎麼還放他出來?”
覺得小胖子還挺好玩的,名乾帝也壓低了聲音。
小廝苦笑,“沒法子,少爺他就要開店,就要劫富濟貧,老夫人都氣暈過去了還是不行,隻能依著他了。”
這事名乾帝自然不會聽小廝的一麵之言,但也不會當著病人的麵去討論他為什麼瘋了這些話,隻點點頭。
小廝鬆了一口氣,又麵帶期盼的看向張德安,張德安自然沒說的,拿著銀票就走了過去,拿到銀票的郭胖子瞬間安靜了下來,一雙小豆眼都快笑沒了,真心誠意的邀請,“下次再來啊!”
張德安:不,這輩子都沒有下次了。
有了事情打岔,名乾帝的思緒終於回歸正常,悄悄的深呼吸一口氣,轉身,抬眼。
然後———
小六呢?
麵前依舊圍著一群人,但已經沒有了抱著大白鵝的陸湛的身影。
名乾帝:他看到朕就這麼走了嗎???
*
陸湛抱著大將軍遊魂似的飄回了客棧,把大將軍交給龍三讓他待下去給它洗洗,然後就坐在凳子上雙目放空,發呆。
他怎麼會在這兒?
便是出巡也不應該,他不是偏好江南一帶的嗎?
他看到我了。
要再度把自己趕走嗎?
顧懷陵中途起來如廁,見陸湛的房間房門打開,好奇走進,然後就見陸湛茫茫然坐在椅子上,像一頭走失不知歸途在何處的小鹿。
神情一頓,快步走上前去,溫聲問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陸湛抬眼看向顧懷陵,還沒出聲手就攥住了他的衣擺,磕磕盼盼道:“我,我看到父——”抿唇垂眸,“我看到了一位故人。”
一位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的人。
故人?
顧懷陵對陸湛的來曆已經有了些猜測,聽到他這話,下意識地問他,“有危險嗎?”
陸湛呆了呆,不明白他怎麼會問這個,搖頭。
“不會。”
再怎樣他也不會殺了自己的。
是故人,陸湛又從不說他的來曆,對他的以往一無所知,所以顧懷陵也不知如何開解他,隻是見他滿目糾結,想了想,試探的問他,“那你想去見他嗎?”
想去見他嗎?
這個問題陸湛無法回答,因為他現在心裡很亂,而且也不是他想見就能見的,選擇權從來不在他身上。
“該去見見。”
想去見和該去見,一字之差,意思就迥然不同了。
顧懷陵拍了拍他的肩給他無聲安慰,“那我陪你去?”
“不用,我不會有事的,放心。”
既然已經有了決定,陸湛就不再遲疑,起身,正要往外走又腳步一頓,回神去翻他的小包袱,得換一身衣裳,剛才出去溜大將軍衣裳上沾了一身的泥。
那人很愛乾淨,甚至是厭惡不潔之人。
陸湛換過一身衣裳,又將自己仔細打理了一番,還問了顧懷陵一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直接出了客棧,顧懷陵看著他瘦小卻筆直的背影,低頭,看著自己衣擺的皺褶,那是剛才陸湛無意識抓出來的。
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小舅舅和驚瀾喊起來,畢竟隻有俞墨才知道陸湛往日的情況。
也不知道這故人到底是誰。
他的到來,會對陸湛產生什麼影響?顧懷陵回想陸湛剛才時的模樣,金尊玉貴的小人兒偏有了一雙枯井無波的雙眸。
可千萬不要變成以前的樣子。
*
名乾帝等人也沒有挪地方,就在客棧二樓住了下來,端坐在椅子上,垂著眼皮麵無表情,張德安安靜垂在一側,頭低得死死的。
明明是大暑的天,張德安卻覺得這屋子比冰窖子還冷。
劉閩從外麵進來,躬著身,“爺,已經查清楚了。”
名乾帝:“講。”
名乾帝自然不會偏信小廝一人的話,還是讓人出去查了一次。
劉閩:“回爺的話,這些小廝是何家的人,這店家名叫郭林,是何知府的外甥,父母已亡,是養在何家的。”
“他確實是腦子不太清楚,聽聞是小時候摔的。”
“就要開店就要劫富濟貧,何家沒法子,隻能給他開了這個店,這郭林也怪,就愛訛外地人,最初的那段時間,何家人都是守在這邊的,郭林一訛錢,他們就補上。”
“時間長了,彆人都知道也都習慣了。”
所以就湊著看熱鬨,反正不會出事,反正何家會補錢。
至於今天名乾帝一行人怎麼遭了道?那是因為他們太忙了,一路都追著陸湛跑,根本就沒和彆人說過話,若是尋常旅人,彆人看到都會提醒一句的,可能是名乾帝一行人氣勢太甚又來去匆匆,竟無一人提醒他們。
“而且,”劉閩再道:“這郭林還真的在劫富濟貧,他每次得了銀子,都會把錢送去善堂,一次都不落。”
所以何家就慣著他了,反正他有病,反正是做善事,雖然這銀子來得奇葩了點兒,不也是善事麼!
若是平日,聽到這麼好玩的小胖子,名乾帝肯定會點評一番,但現在隻是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恩,你去吧。”
“是。”劉閩躬身退了出去。
屋內再度安靜了下來。張德安想了又想,最後一咬牙,跪在了名乾帝身前。
“爺,奴才有罪。”
不待名乾帝反應,一鼓作氣道:“奴才自主主張讓人去聯係了小殿下身邊的龍家暗衛,請爺責罰!”
所以小殿下應該是有事才走了的,不是不想來見您阿。
不然為什麼要來這一趟呢!
張德安不愧是張德安,一下子就明白了名乾帝的痛點,他甚至可以接受小六痛罵自己怨恨自己,可唯獨受不了他視自己於無物。
張德安深深的跪俯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
等了好一會才聽到名乾帝問:“你讓誰去問的?”
張德安心裡一喜,“是侍衛甲,奴才讓他進來回話。”
隻顧著高興的張德安沒看到名乾帝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抽了抽嘴角,總覺得會聽到什麼不好的事情。
侍衛甲很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