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七龍八出生的時候,正趕上邊關戰事吃緊,龍鏖一直駐守邊關,直到幾年後才見到她們的麵,小七雖是女兒身,但心有大義,她願意去學武,她願意去軍營,龍鏖很是喜愛,就將她帶在身邊。
而雖是雙生子,小女兒對這些絲毫沒有興趣,坐臥起行都是斯文淑女做派,這樣的女兒龍鏖教不了,隻得端起嚴父做派,她的教養都是妻子在管。
雖不甚親近,但她的親事龍鏖也是過問,親自挑選的。
隻是沒想到竟挑了個白眼狼,還是個打女人的!
這事小女兒從未說過,還是那個白眼狼戰亡後她守寡歸家才被人發現的,那時她就已經瘋了,最瘋的時候,完全聽不進人言,隻不停的想要尋死。
因為這事,龍鏖既恨她軟弱不敢言,也恨自己識人不清,把小女兒推進了火坑,滿心愧疚。所以在她回家後,不管她怎麼瘋怎麼鬨,都一直在悉心照顧她,家中人也都事事依著他,就是孫子孫女都得讓著她。
十年下來,漸漸好轉。
他也欣慰,想著死前應該能看到她徹底好轉,去了下麵,也有臉去見亡妻的。
結果她幾年前就好了?
為什麼不說呢?
怕失了自己的寵愛嗎?
“是這樣嗎?”龍鏖聲音很輕,“你是怕我不疼你了,還是怕你失去在家裡唯我獨尊的地位呢?”
不說多了,就說最近這三年,她鬨了多少事,多少人避讓她,幾乎所有孫子孫女甚至幾個兒媳婦都因為吃了不少自己的責罵。
“爹你怎麼能這樣想我?”
龍淺哭得眼淚不提橫流,絲毫形象都顧不得了,“你以前都隻疼姐姐的,你從來都不管我,我真的怕,怕我好了你又不管我了!”
這裡麵濃濃的嫉妒根本遮掩不了。
“我疼你姐姐是因為她和我一樣在邊關殺敵!”
龍鏖咬著牙關,你還有臉提你姐姐。
“你在京城吟詩作對的時候,她在邊關浴血奮戰;你享受著榮華富貴的時候,她在拿命和狼牙拚;你因為手上一個小口可能留疤的時候,她已經全身傷痕,甚至好幾處都是致命傷。”
“我不該疼她嗎?”
“你享受的這一切,也有你姐姐的功勞,你竟還嫉妒她?!”
“龍淺,你還是人嗎?”
“她那麼疼你,彌留之際還讓我好好照顧你。”
說起早亡的女兒,龍鏖的眼淚就止不住,太可惜了,小七太可惜了,她的一生在年華最好的時候戛然而止,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縱容她上戰場,就應該拘著她哪怕強行關著她,也好過白發人送黑發人。
*
龍鏖無聲痛哭了好一會才勉強止住悲意,淚眼朦朧間見龍淺垂著頭,雖看不清臉,但從她緊抿的雙唇,竟看不到一絲對她姐姐的思念。
握著長鞭的手緊了又緊。
又問她。
“為何針對顧家那對姐妹?”
是的,針對。
現在的龍鏖十分清醒,龍淺平時雖驕縱但也不是不會說話,她明晃晃的撞上去直接說了情投意合四個字,這四個字,對一個沒嫁的女孩兒來說,惡意太重了。
更彆說後麵帶人強闖去恐嚇懷孕的顧軟軟了,惡意都快溢出來了。
“她們和你根本沒有交集,你為何針對彆人?”
“我沒有,我———”
“啪!”
龍鏖直接一鞭子甩在她的身邊,龍淺被嚇得一身尖叫。
龍鏖一字一頓:“說、實、話。”
龍淺死死咬著唇,這實話她不能說,她要是說出來就不是請家法的事了,爹會打死她的!她不肯言,龍鏖徹底失了耐心。
抬手揚鞭。
“啪!”
“啊————”
龍淺沒想到爹一聲不吭就開始打,那鞭子落在背上,她活生生的感受到肉被刮去的劇痛,甚至被當年那個男人打自己時痛多了,她一時眼冒白光,眼睛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人暈了,這鞭子龍鏖也沒收,隻看向龍疆,“你去她院子裡的人全部抓來審問,院子也搜一遍,我要立刻馬上知道。”
人兩姐妹和她根本沒有交集,更彆提衝突了,她不肯說也沒用,總有蛛絲馬跡。
龍鏖的臉色太可怕了,龍疆根本不敢求情。
“是,兒子這就去。”
龍疆對妹妹不忍心,對下人可不會心慈手軟,龍鏖要馬上知道,他也就下了狠手,直接開打,下人們不知道犯了何事,但重罰之下,還真有人招了,是龍淺的奶嬤嬤,她雖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發了,但她真的熬不住了。
再來幾杖,自己老命都保不住了。
哆哆嗦嗦在暗櫃裡找出了一個錦盒。
龍疆也沒打開,直接拿著盒子帶著奶嬤嬤去了祠堂,奶嬤嬤看到暈倒在地身上一條血痕的龍淺,嚇得腿一軟,跪在她的身邊。
龍鏖將鞭子放在一邊,接過錦盒,無視上麵的小鎖,直接暴力打開。
裡麵都是信。
當看到信上的俞墨親啟四字時,龍鏖瞳孔一陣緊縮,甚至手都抖了一下,良久後才緩緩拆開了信,一封接著一封看過去,全是龍淺給俞墨寫的信,字的情意就連他這個大老粗都看出來。
龍鏖走馬觀花看完,抬眼看向奶嬤嬤,“回信呢?”
奶嬤嬤身子一抖,頭緊緊貼著地磚,“沒有回信。”
“這些都是當初姑娘寄出去又被俞三爺寄回來的,後來,後來姑娘還是在寄信,但俞三爺那邊就沒有絲毫動靜了。”
不寄信也沒有回應。
怪不得,怪不得俞墨自從來了京城都沒正經上門過!龍鏖還道這些年情分淡了,他事情也多,原來是因為這個!
龍鏖看著還在昏迷的龍淺,信一丟,拿過鞭子又甩了過去。
“啊!”
奶嬤嬤被掃到了尾巴,手臂劃過一條長痕,痛得她喊都喊不出來,隻咬著牙往一邊爬。
龍淺痛昏過去,又被這一鞭子給抽的痛醒了。
*
她還沒來得及呼痛,就看到手邊散落的信件,那上麵的字她太熟悉了,都是自己一字一句親手謝過俞墨的,她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爹,爹知道這件事了?
這件事是誰告訴他的,怎麼會被他查出來!
龍淺白著一張臉,心神劇烈。
“你明知道他是你姐夫。”
龍鏖咬牙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是你姐夫!”
事已至此,龍淺忽然平靜了下來,她甚至有膽子半撐著身子抬頭看向龍鏖,“他不是,他和姐姐沒有成親,我不是我姐夫。”
神色愈漸癲狂。
“姐姐已經死了,死了這麼多年了,我和姐姐生的一模一樣,我如何不能代替她呢?他未娶我沒嫁,這不是正好的事情嗎?”
龍淺也不知道是何時喜歡上俞墨的,或許是爹和兄長偶爾說他翹勇善戰有心思多竅是個好苗子,也或許是他拚命去救姐姐,甚至願意為了她去死。
不知何時就生了根。
初時確實不敢告訴任何人,隻敢死死地瞞著,他和姐姐雖沒成婚,但家裡人都把他當姑爺看的。
但後來聽著他多年不娶,如此深情,就越覺得這個男人是自己想要的。
姐姐已經死了不是嗎?
他們並沒有真正的成親不是嗎?
執念就愈發深,終於在心裡紮根,紮得太緊了,明知爹不會允,但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龍鏖確實是把俞墨當半個女婿看的,但這不代表他不許俞墨成婚,他甚至很願意看俞墨成婚,當年俞墨並沒有做錯什麼,甚至還差點跟小七一起走了。
是龍家對不起他。
他很願意俞墨找個能相知相伴的人走過一生,不要再為小七停留,但不代表這個人可以是龍淺,是小七彌留之際還在擔心的龍淺!
“你,你簡直……”龍鏖的手都在抖,看著執迷不悟的龍淺,罵都罵不出來,俞墨既然沒有回應就代表他沒有這個意思,龍鏖也不想和這個連親情都不顧的人去爭什麼,隻問她,“既然你,你在乎俞墨。”
“那顧家兩姐妹是他護在身後的小輩,你為何要這樣對她們?”
這是龍鏖想不明白的地方。
“什麼小輩!”
說到顧家兩姐妹,龍淺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甚至背後的傷都被她忘記了。
“又沒有血緣關係還住在一個屋簷下!”
“尤其是那個顧懷月,年紀到了怎麼還不嫁人?她定是肖想俞墨,她肯定仗著年輕顏色好要去勾.引俞墨,不然她為什麼不肯嫁人?”
彆說進京後一直躲著自己了,甚至連信都不肯回一封,對自己如此狠心,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他就這麼護著?
開店給錢,要人脈也幫忙。
他們肯定有一腿了!
龍淺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顧懷月和俞墨的關係。
自己得不到,她也彆想!
聽著她這內心最陰暗的話語,龍鏖握鞭子的手都有些無力,不是下不去手,而是深刻的知道,就算今天把她打死了,她也不見得會悔改。
鬆開撻血鞭,轉過身不再看她,良久後,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祠堂響起。
“送八姑娘去家廟,一應供奉俱斷,非死,不得出。”
家廟?龍淺不可置信的看著龍鏖的背影。
“爹!”
*
俞墨臨近子時才踏著夜風歸家,家裡人早就睡下了,一片寂靜,他隨著腳邊的夜燈往自己的院子走,剛進院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葉驚瀾。
挑眉,好奇道:“你大晚上不睡,在我這裡做什麼?”
他今天根本就不在京城,所以也沒人去通知他這件事。
葉驚瀾抬眼看他,夜色中桃花眼墨色漸濃。
“你惹的桃花債。”
雖然葉驚瀾不知道具體的事情,但他曾見過龍八給俞墨的信,雖然俞墨直接當場就燒了,也不肯說給他聽,但他聰明,從蛛絲馬跡就能聯想出今天這出鬨劇的真相。
那瘋婆子都沒見過媳婦和懷月還這麼針對她們,除了俞墨的原因,還能有什麼?
俞墨走近,“發生什麼事了?”
葉驚瀾斜了他一眼,麵帶不快,簡略將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俞墨震驚地瞪大雙眸,臉上一貫的淡定終於維持不住了,“你媳婦還好嗎?”不等回應又罵,“真的是個瘋婆子!”
“不行,我得去龍家要個公道。”
若是今天出了意外,他不僅沒臉見驚瀾,更沒臉見姐姐!
這些年不回應不吭聲已經是看在龍家的麵子上了,誰知她竟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必須要有個結果,不然誰知道她下次又會發什麼瘋。
俞墨甚至都忘記了已是夜深,轉身就往外走。
“不必。”
葉驚瀾涼涼喊住他,“龍將軍把她送去家廟了,死了才能出來。”
俞墨腳步一時頓住,送去家廟了?皺眉,他對這個結果不甚滿意,但也知道這是最大的懲罰了,畢竟沒出人命,要她命也不現實,還得顧著老將軍。
“咋,你還心疼啊?”葉驚瀾呲笑嘲諷。
“我心疼個屁。”
俞墨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除了,除了那次葬禮,我壓根就沒見過她,我心疼她什麼。”
說起葬禮,俞墨的心情陡然沉重了下來,走到一側坐上廊柱,一雙大長腿隨行曲折,微微垂著頭,眼簾半掩。
葉驚瀾確實是生氣的,雖然他知道這事不怪俞墨但並不妨礙他的遷怒,甚至今天本來預備著以下犯上‘大義滅親’來的。
但看到俞墨這副沉默的樣子,他頓了頓,也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側首看著他,想了想,問他,“這麼久了,你就沒想再找個人?”
“小舅媽若是泉下有靈,也不想你一直為她守著的。”
對於自己那個無緣的小舅媽,葉驚瀾也不甚清楚,隻知道是俞墨的戰友,隻知道俞墨差點跟她一起走了,至於更詳細的,俞墨不肯說,他也沒追著問。
到底是他的傷心事。
誰知俞墨一聲輕笑,反問,“誰說我為她守著了?”
“我們又沒有成親。”
葉驚瀾驚疑看他,雖有夜色,但還是能看清俞墨確實在笑,還算輕鬆的那種笑。
“那你?”
俞墨仰頭看向天際,今日無星無月,天際一片黑沉,偶見墨雲大片,烏沉沉地緩緩飄過。
“我那時根本就不懂情愛。”
那是確實不懂。
那時少年意氣男兒熱血,一心隻想為邊疆拋頭顱灑熱血,想上陣殺敵,想建功立業,一直把她當成可以並肩作戰的兄弟,根本沒有想過其他。
一直都是這樣的,直到她在自己麵前被利箭橫穿胸膛。
其實不難過甚至當時根本沒有哭,她咽氣的時候自己隻想報仇,隻想給她報仇血債血償。
誰知報完仇以後,好像所有意念都消失了,不想殺敵,不想建功,甚至都不想再呆在邊疆,哪裡都充滿了她的影子,又哪裡都沒有。
就覺得心忽然就空了,空了一大片。
還沒有萌芽就徹底夭亡。
所以不懂。
那時,不懂?葉驚瀾在心裡默默念過這句話,“那現在呢?”
現在懂了嗎?
俞墨收回望向天際的視線,也不看葉驚瀾,兀自起身,拍了拍衣裳的塵灰,抬腳往裡麵走,背影筆直,沉穩如常。
微涼低沉的聲音被夜風送了過來。
“現在不想懂。”
作者有話要說: 啊,今天雖然沒有日到萬貴妃但也差不多啦,三更~
阿,感謝寶寶們的主意昂,其實牛奶泡腳甚至睡覺通頭發我都做過,但是不行,我是個睡覺困難戶,午睡更不行,我一旦中午睡了覺,晚上肯定就是通宵。
至於運動,確實有用,但我沒時間,我要上班,我下班還要碼字。
_(:з」∠)_希望褪黑素有點效果吧。
彆擔心,我就吃一瓶試試,不行我就去看醫生了。
晚安呀,麼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