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1 / 2)

(一)

陸湛天未青就帶著金霖金錦奔赴飛沙關, 餘下人等則停留兩日等後麵的大部隊,順帶把李桂花母女帶往飛沙關。

李桂花昨晚雖因不知道前路忐忑不安深夜未睡, 但卯時正也是準時起身,她聽到了馬蹄聲忙開窗去看,卻隻見陸湛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晨霧中。

“啊。”

李桂花可憐歎了聲,還沒親自和貴人道謝呢。

隻掌心合十虔誠祈願。

願貴人前程遠大,長壽無憂。

而陸湛自不知身後竟還有人默默送行, 他一路不停歇,終於在玉兔將升的時候入了飛沙關。他簡行入關,大部隊還沒到,沒人知曉所以無人來迎。

好在他的本意根本不在沙家軍。

下馬牽行,踩著剛入墨的夜色順著人流往前走,將沿路風情人態都收入眼底。

飛沙, 這出了關並非荒漠, 隻是也差不離了,若站在山巔俯視, 一片黃沙, 幾簇綠意可憐兮兮的被包裹其中, 再過幾年, 新的荒漠就會出現。

這飛沙關雖然時常黃沙漫天, 城中各色建築都蒙上了一層土色, 腳下踩的也是細沙,但因和日輪國的貿易區就在這,所以還算繁華, 人流如織。

陸湛在看日輪國的人。

都是男子,身形比大周人來說要高大一些,眉目輪廓深邃,眼睫出色,衣飾鮮豔糜麗,流蘇銀墜彩衣,和大周的舞衣有相似之處。

陸湛看著看著,眉頭微皺。

他看著大周人,又看著日輪人。

兩邊,涇渭分明。

一路行來,兩邊人都很多,但幾乎沒有交集,都是各做各事,甚至沒有看到兩國人的並行。這很奇怪,要知道大周和日輪通貿已經數年,人非草木,這來往數年,便是不能通婚也該有親友二三。

結果竟冷漠至此,這飛沙城到底怎麼回事。

陸湛隨便進了一家客棧,回頭看了一眼金錦,金錦沉默行禮,轉身向外走。他的武藝確實不是最出色的,但打聽之事交給他一定是辦的最好的。

金霖:“殿下洗漱一番略歇一會吧。”

這騎了一天的馬,也是累的緊。

陸湛點頭,進了客房,洗漱過後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他本意是歇歇,結果直接睡了過去,不過也沒有睡太久,不到小半個時辰就醒了。

等他起來,金錦已經回來。

洗了把臉,坐到上首,垂眸看他,“什麼情況?”

他真的挺奇怪。

飛沙關的鎮關將是沙家軍,雖同為鎮國將軍,但因飛沙關常年無戰事,這將士沒了軍功,自然就要沉寂下來,沙家一直鎮守飛沙關,陸湛並沒有見過沙將軍,隻聽人說他挺和氣,算是儒將。

回想剛才自己的所見所聞,儒將?

金錦不愧他包打聽的名聲,出去轉悠了一圈,就了解的差不離。

“回稟殿下,沙將軍近兩年身體不太好,事情幾乎都交給他的大兒子沙俊在辦,這沙俊性子頗為固執強勢,他是主戰派,奉行非我族類其心必誅。”

聽到這,陸湛神情一凜,“可有欺壓之事?”

“這倒也沒有。”

金錦搖頭,“這沙俊是強勢但並非紈絝,他隻是約束手下人不要和日輪國的人過多接觸。”大概在他眼裡,早晚要打一仗的,沒必要有交情。

“雖然並未明令禁止,但上行下效,百姓也逐漸和日輪國的人劃開了距離,才到了今天這個樣子。”

這沙家倒沒有謀逆之心,但他家世代鎮守此處,在百姓眼裡也和土皇帝無異了,當然不會和他們對著乾。

陸湛心裡鬆了口氣,隻要沒有交惡就還好,又問:“那聖旨到後,他們做了哪些?”

金錦抽了抽嘴角,“就會說的大周話的算便宜些,也派了一些人去教日輪人說大周話,就是不甚積極,幾個月也沒什麼成果。”

“除此之外並無其他措施。”

很明顯的消極待命,這位沙大公子還真是一點都不遮掩想直接打過去的心思。

陸湛:“…………”

他搖頭笑了笑,這人有點意思,站起身,“行了,你們兩都去歇息吧,不用守夜,明天再說其他事。”

兩人領命,等他們離開後,陸湛將明天要做的事在心裡過了一遍,又提筆寫了幾封家信報平安,封好火漆後才吹滅蠟燭休息。

*

翌日。

陸湛換了一身常衣,將信送出去就在飛沙關逛了一整天,都在觀察日輪國的人,看他們的喜好,看他們的性情,看他們對大周的態度。

他對日輪國的了解僅限於幾本不知真假的遊記,幸運的是,那幾本遊記雖不是言之鑿鑿,但也沒有誇大事實,就自己的觀察來看,提前做的那些準備可以派上用場。

他不再觀察,回了客棧後就一直在伏案整理。

如此又過了幾天,後續的大部隊也終於入關,陸湛也和他們會合,進了將軍府。

沙家人多子,已經年邁的老將軍為首,後麵跟了一排,沒錯,就是一排,眉目幾乎都是一個模樣刻出來的,濃眉大眼,高大壯碩,氣勢駭人。

一看就知道是親生的。

這天下的武將大約都有這樣一個特質,大開大合,豪邁爽朗,因龍家的關係在,陸湛覺得他們也很親切,唇邊的淺笑一直沒有下去。陸湛擺出了禮賢下士的姿態,沙家人也聞弦知雅意更為熱情,雙方很是合拍。

酒席上言笑晏晏,推杯換盞,主客都很滿意。

陸湛的酒量依然沒有鍛煉出來,之所以能堅持到下席,因為他喝的假酒,全部都是兌水的,下席後沙家老二喝的有點飄了,大塊頭紅著臉拉著陸湛,“殿下酒量過人,來日來拚過一回!”

陸湛沉著應對,等他被人架走,自己也趕忙跑了。

惹不起。

陸湛就撐了個水飽,去了兩次五穀輪回之地就輕鬆了,他精神抖擻的吩咐了一係列命令下去,剛歸置好的眾人又忙碌了起來。

“所以,還帶匠人出來,他帶匠人出來乾什麼?”

沙俊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爹。

陸湛住進了主院,他帶的人自然也跟著進來,沙家人幫忙收拾,這才發現不僅是隨從侍衛,居然還有很多匠人。

沙老將軍也不明白,難道是他久未回京,皇子出行的規格已經變了?但他不會在兒子麵前露怯,虎著一張臉,“你管那麼多,你聽命就行了。”

又指著他惡狠狠道:“你給老子老實點,皇帝既已派了六皇子來,說明這事已經定了,你那些心思給我收收,聽到沒?!”

“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再敢敷衍了事,老子打斷你的腿!”

自己現在是身體不好了,收拾他一個還是沒問題的。

顯然沙老將軍很清楚自家兒子是個隻想打仗的棒槌。

沙俊依舊不明白,就算這周圍幾個小國合起來也不夠自己打的,而且他們也沒那麼齊心,何必要委婉呢!

直接打過去不好嗎?

是怕後世名聲不好聽?這也不用怕,史書都是勝利者書寫的的啊!

但是皇上已經做了決定,皇子都來了,沙俊也隻好憋著,反正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主動是不可能主動的,這聽話已經是被迫了。

他憋著一股子氣,去練武場泄憤。

連續錘了十多個人後,沙俊終於覺得心口的氣順了一些,準備回去,誰知剛轉身就看到六皇子笑眯眯的負手站在一旁。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

沙俊有些怕這六皇子,雖然看著孱弱沒有什麼攻擊力甚至可以說小白臉,他這臉,比女孩兒還出眾。

但莫名的,沙俊就想到了他當初啟蒙時的先生,也是個斯文讀書人,整日笑眯眯的,誰知轉眼就去告狀,不僅被他打手心,還被爹追著攆。

簡直痛不欲生。

現在六皇子給自己的感覺和當初那先生,一樣一樣的。

說書人心眼賊多!

他極為抗拒的上前,“末將見過殿下。”

陸湛忍笑看他,渾身都緊繃了,似乎一有不對勁就要跑,活似個警覺的猛獸。風度翩翩,好整以暇,“不知將軍對非我族類其心必誅這話有何理解?”

沙俊:“!”

他不是才到嗎?他怎麼知道自己不讚成?

他怎麼知道自己說過這個話!

沙俊感覺自己一瞬間又回到了當年被先生問話的場景,當時隻有一個下場。

說真話,被告狀,被爹揍。

說假話,被識破,被告狀,被爹揍。

現在自己都三十好幾娃都有幾個了,還要被揍嗎?

沙俊好心酸。

但他不敢說假話,一是他沒那個膽子,二是他沒這個腦子,讀書人心眼多自己拚不過,這六皇子顯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虎目一瞪,滿目殺伐。

“自然是要誅殺殆儘。”

氣勢很足,如果身體不是這麼僵硬的話。

“這樣啊。”陸湛抿唇點頭,又好奇道:“那在將軍眼裡,日輪國的百姓和咱們大周區彆在哪?多一個鼻子還是多一雙眼睛?”

沙俊硬邦邦:“沒有區彆,但他們是日輪國,從根本上血脈就不相同。”

陸湛並不計較他的態度,隻是展顏一笑,問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問題。

“將軍看過家裡的族譜嗎?”

沙俊眨眼,然後搖頭,“未曾。”

除了給娃娃上名字,誰沒事去翻族譜?

“如果我沒記錯,沙家往上數三代,是南國人呢。”

前朝分裂,南北兩國各自為政戰亂不休,是陸家的開國皇帝統一合並的,而當時的陸家,是北國的掌權人。

嚴格意義來說,南國是被征討是合並附庸進來的,最初幾十年,朝堂都是北國人的天下,不過後來時間長遠,也就漸漸忘記這回事了。

沙俊瞪圓了一雙虎目。

他雖然不喜歡念書,但史書兵書看了許多,當然知道南北兩國之爭,啥?自家是南國人?

他驚呆了。

“所以———”陸湛微微一笑,眉目清雋,“同為人族,實在不必以異族相稱,沙場鐵蹄可以震懾悍敵,但敵弱我強時,大國風範不必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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