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謹博自從當上太子後,他變得越來越忙,需要上早朝,處理奏折,還得時常去看望永康帝,他現在就像拉磨的驢,根本沒有多少休息時間,他覺得滿朝文武也沒他一個人忙。
以前他還能趁著休息時間和成晗菱見麵,而現在兩人隻能偶爾在他離宮後見一麵,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再加上成晗菱心疼霍謹博,兩人隻會說一會兒話,成晗菱就會督促他趕緊去休息。
當上太子後,霍謹博才深刻體會到太子真不是人當的。
文武百官都在看著你,但凡你出一點錯,他們就會出來勸諫,長篇大論說皇上如何如何,太子理應以皇上為表率。
太子真的是個很尷尬的位置,永康帝雖然臥床休養,讓他監國,但很多大臣還是會和永康帝商討朝政,而且是直接饒過太子。
等到次日早朝,他們就會說此事已經和皇上商議過,皇上已經同意雲雲,反正就是誠心給你添堵。
當了兩個月太子,霍謹博逐漸意識到他處理的其實都是一些大臣也能處理的問題,很多重要事情還是由永康帝拍板,那些大臣覺得他年幼,根本不信霍謹博。
永康帝可能也是擔心霍謹博處事稚嫩,不敢放手讓他處理太重要的事,隻是讓他在一旁協助,永康帝的心自然是好的,但如此一來,太子監國似乎就成了笑話。
這日,霍謹博坐在大殿處理奏折,一旁的小太監恭聲道:“殿下,柳相和秦相去拜見皇上了。”
霍謹博淡淡點頭:“孤知道了。”
他這段時間的壓力主要來自這兩位丞相,他們用實際行動表示他們並不相信太子能監好國,軍國大事還得是由永康帝出麵。
不論是在朝堂上還是在永康帝麵前,他們都是希望永康帝儘快養好身體,重新執掌朝政,柳修嚴甚至都說出永康帝一日不在,百官心便不安的話。
柳修嚴如此做,霍謹博並不意外,畢竟他一直支持六皇子。
但秦守洪為何會這麼做呢?
霍謹博很疑惑他的用意。
但不論什麼用意,霍謹博都不會半途而廢,他好不容易被立為太子,豈能因為壓力大就輕言放棄。
永康帝並非希望他能一口吃成個胖子,隻要霍謹博能有進步,他就高興。
而實際上,這兩個月霍謹博的進步,遠超永康帝的想象。
這證明他的選擇並沒錯,永康帝最近心情越來越好,連帶著胃口也變好不少,休養了兩個月的永康帝其實已經能下地行動,但他並未告知其他人,依舊讓太子監國,這便是他對霍謹博無聲的支持。
兩位丞相的用意永康帝不是不明白,但他還是聽之任之,這是霍謹博必須要過的坎,永康帝能幫他撐腰一次,卻不能次次為他撐腰。
隻有霍謹博用能力折服眾人,那幫老臣才不敢在他麵前倚老賣老,這是每個新帝都會經曆的事。
父子兩人在這方麵有默契,兩人不曾因為這些起間隙,這也是霍謹博淡定的原因。
隻要永康帝還信任他,那其他人不論做什麼,都不過是白費心思。
沒過幾日,京城發生了一件事,這成了霍謹博要親自處理的第一件大事。
三公主病逝了,年僅二十餘歲,出嫁不過數年,便早早離世。
霍謹博曾在宮宴時見過三公主,但三公主總是低著頭,他至今都不知這位三姐長什麼樣子,如今卻要安排她的葬禮。
霍謹博忍不住唏噓一聲。
永康帝白發人送黑發人,心情悲痛,吩咐霍謹博一定要處理好三公主的身後事。
三公主成親數年,但和駙馬榮誠並未生下一子半女,如今三公主離世,很多人都在同情榮誠要孤苦一人。
霍謹博在得知此事後,立刻安排內務府著手準備三公主的葬禮,他則親自前往三公主府。
此時,三公主府已是一片縞素,駙馬榮誠一身白衣,拱手道:“見過太子殿下。”
霍謹博頷首:“不必多禮。”
兩人一同走進正堂,三公主便停靈在此,三日後便會下葬。
按照皇室規矩,公主的葬禮規格和皇子相同,都是由內務府負責籌辦。
霍謹博站在靈柩前,道:“打開靈柩,孤要見三姐最後一麵。”
榮誠有些為難道:“恐嚇到殿下。”
“無妨,打開靈柩。”
榮誠隻得讓人打開靈柩。
幾人合力推開靈柩,三公主穿著華麗的宮裝躺在裡麵,雙目緊閉,雙手交叉放在腹前,若非那蒼白得過分的臉龐,霍謹博會覺得她隻是睡著了。
三公主生母早逝,出嫁前並不受寵,出嫁後也很少回宮,也就是宮宴時會露麵,在永康帝例行詢問時,答兩句話便作罷。
這是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公主,生前很少有人提到她,如今去世了,倒是吸引了很多注意力。
便是很少想起她的永康帝也因為三公主的去世,精神又變差了幾分。
這幾日竟是三公主存在感最強的時刻,霍謹博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霍謹博揮揮手,讓人合上靈柩。
給三公主上了柱香,霍謹博安慰了榮誠幾句,便轉身離開。
離開公主府後,康偉低聲道:“殿下,三公主的臉色很不對勁,尋常病逝之人的臉色不會蒼白至此。”
霍謹博腳步一頓,皺眉道:“你的意思是三姐的死另有蹊蹺?”
康偉道:“屬下不敢保證,但三公主確實和屬下以往見過的病逝之人不一樣。”
若真是如此,這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
回宮後,霍謹博立刻召來內務府總管王莨,道:“派去驗證三姐死因之人是誰,孤有事問他們。”
三公主就算再不受寵也是公主,隻要是皇室中人去世,都會有內務府之人去核查,防止有人心懷歹心謀害皇室。
王莨很快就帶過來幾個嬤嬤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霍謹博問道:“孤問你們,三姐當真是病逝的?”
幾個嬤嬤聽到這話,麵色微微一變,道:“回殿下,三公主確實是病逝。”
砰——
看出她們神情有異,霍謹博用力拍了下桌麵,道:“孤給過你們機會,若是不如實坦白,孤饒不了你們!”
幾個嬤嬤嚇得身體一顫,下意識跪地道:“請殿下饒命,奴婢並未見到三公主,是,是駙馬給了我們一筆銀子,我們便回來了。”
“事關皇室尊嚴,你們就這般敷衍了事,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霍謹博看向王莨,道:“這就是你選的人?”
王莨心裡發苦,道:“請殿下恕罪。”
“來人,將這幾人杖斃,王莨罰俸三月,以儆效尤。”
說罷,霍謹博便讓人去太醫院找個太醫過來,他再次前往三公主府。
榮誠沒想到霍謹博這麼快就去而複返,連忙小跑著出來迎接。
他一靠近,霍謹博就從他身上嗅到一股胭脂香。
霍謹博目光一冷,問道:“駙馬方才在做什麼?”
榮誠心裡一跳,麵上悲痛道:“臣一直在大堂陪著公主。”
霍謹博沒再說什麼,帶著太醫再次走進大堂。
這一次,他仔細打量大堂的眾人,敏感地發現跪在靈柩前的那個女子衣衫有些許褶皺。
他若是沒記錯的話,此人是三公主的貼身宮女。
霍謹博收回視線,淡聲道:“打開靈柩。”
榮誠心裡有些不耐,道:“殿下,這,總是打擾公主安寧是不是不太妥當?”
霍謹博道:“打開!”
榮誠麵色一僵,卻是無法拒絕霍謹博,隻得再讓人打開靈柩,至於他有沒有在心裡罵霍謹博就不知道了。
霍謹博身後的太醫立刻上前一步,仔細查看三公主的麵色,同時還要下手檢查。
“大膽,你做什麼!”
榮誠就要上前阻止。
康偉立刻攔住榮誠。
榮誠怒視霍謹博:“公主已經病逝,殿下為何要這般折辱公主?”
霍謹博沉默不語。
榮誠何曾被人這麼無視過,心中更是怒火中燒,已經決定等一會兒他就進宮告狀。
片刻後,太醫恭聲道:“殿下,微臣斷定三公主並非病逝,乃是溺水而亡。”
此言一出,本來怒氣衝衝的榮誠瞬間僵在原地。
霍謹博點點頭,沒再看榮誠一眼,隻是道:“看守好三姐靈柩,等刑部來調查。”
霍謹博大概猜到了事情始末,這種事用不著他親自查,交給專業的人去解決更好。
次日,大朝會
刑部尚書趙立言出列道:“殿下,三公主一事已經調查清楚,駙馬榮誠欺三公主性子軟,時常和府上的丫鬟廝混,不久前,榮誠和三公主的貼身宮女柔兒勾搭在一起,柔兒不滿足無名無份,榮誠不滿三公主一直不能有孕,兩人便聯手暗害了三公主。”
“公主府的下人或懼怕榮誠,或被榮誠收買,此前皆不敢說出實情。”
堂堂公主,竟然過得如此憋屈,如今更是被人害死,這簡直在打皇室的臉。
霍謹博冷著臉道:“諸位大人覺得該如何處置榮誠?”
很快有人出列道:“殿下,微臣覺得應將榮誠罷官免職,流放千裡。”
榮誠成為駙馬後,永康帝就封了他一個閒散的官職。
“殿下,榮誠雖罪孽深重,但榮將軍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看在榮將軍的麵上,不如暫且將榮誠打入大牢,從輕處理。”
都察院禦史出列道:“殺人償命,這是百姓都知道的道理,榮誠謀害三公主,此事比一般的案件更加惡劣,理應將榮誠斬首示眾,方顯皇室威嚴。”
“榮將軍就這麼一個兒子,他在邊關為朝廷防禦外敵,朝廷若是殺了他的獨子,豈不是會令他生怨?”
“三公主嫁給駙馬多年,至今不曾誕下一子,榮誠由此生怨,也是情有可原,榮將軍的功績不可忽視,微臣覺得將他罷官免職便足夠了。”
霍謹博看向說此話的官員,冷聲道:“你的意思是,孤的三姐因為無子活該被害?”
“微臣絕無此意。”
“榮誠荒唐了這麼多年,不曾讓一人有孕,孤怎麼看都覺得有問題的是榮誠,和三姐有何乾係!”
“三姐嫁進榮府,此乃榮府的福氣,榮誠不僅不好好對待三姐,竟然還敢勾三搭四,僅此一條,孤便是要了他的命,也是理所應當,如今他膽大包天害死三姐,此人死不足惜,爾等竟然還要孤從輕處置,莫非堂堂三公主的命在你們眼中就這般廉價,那皇室在爾等眼中是不是同樣如此?”
上了這麼多次早朝,這是霍謹博第一次發怒。
霍謹博刻意把此事和皇室尊嚴聯係在一起,眾大臣忙道:“臣等不敢。”
霍謹博道:“即日起將榮誠罷官免職,將其關入大牢,擇日斬立決,派人召榮將軍回京,看在榮將軍忠心為國的份上,孤允許他們父子見最後一麵。”
聽到這話,柳修嚴拱手道:“殿下,召邊關守將回京這等大事,是不是應該先請示皇上?”
霍謹博的目光如利劍般刺向柳修嚴,道:“柳相可還記得父皇當初是如何交待的?”
柳修嚴沒說話。
“父皇命孤監國,軍國大事皆可做主,怎麼在柳相眼中,孤連召回邊關守將的權利都沒有?”
柳修嚴道:“微臣並非此意,微臣隻是覺得此事應當知會皇上。”
“這是自然,等下朝後孤自會告訴父皇,你們儘管照辦便是。”
“殿下,反正不急於一時,不如您先請示皇上,臣等也好聽命行事。”
“殿下,邊關防禦外敵,責任重大,守將皆不可隨意離開,請殿下請示皇上。”
“臣等附議。”
一時間,眾多官員皆站了出來。
霍謹博看著他們,也就這種時候他們能如此同心。
“孤明白眾位大人憂心所在,隻是孤有一點不解,你們方才皆道榮將軍勞苦功高,既然如此,孤讓他回來見榮誠最後一麵,便是看在他有功的份上,諸位大人莫不是非要榮將軍連兒子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父皇仁愛,定是不忍心榮將軍見不到榮誠最後一麵,爾等輔佐父皇這麼多年,理應知道父皇的性格才是。”
“孤下令召回榮將軍,便是考慮到父皇的仁慈。父皇讓孤監國,希望孤能承擔重任,若孤事事都去請教父皇,那孤監國的意義何在?眾位大人若是覺得孤不配監國,心中另有合適人選,儘管說出來,孤定會如實告訴父皇。”
霍謹博冷眼看著眾人,將問題又踢了回去。
他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說出一個人選。
良久,殿內無人說話。
霍謹博道:“孤的命令你們不聽,孤讓你們舉薦合適的人選你們又不說,眾位大人意欲何為,故意給孤難堪嗎?”
“臣等不敢!”
霍謹博看向柳修嚴,問道:“柳相可是覺得孤這個太子當得不合格?”
柳修嚴眉頭緊皺,低著頭道:“微臣絕無此意。”
“那就按照孤說得去做,退朝!”
霍謹博說罷,便起身離開了正清殿。
留下麵麵相覷的文武百官。
過去兩個月,霍謹博表現出太子應有的仁愛和謙遜,文武百官都以為他是個性格溫和的人,甚至有人拿他和二皇子相比。
今日方知,霍謹博和二皇子大大不同,霍謹博骨子裡是霸道的。
哪怕今日霍謹博能險勝朝臣,主要是靠扯虎皮和身份優勢,但他還是贏了。
霍謹博用實際行動告訴眾人,他並非好拿捏之人。
眾人看看柳修嚴難看的臉色,在心裡默默搖頭,結伴離開了正清殿。
.......
勤政殿
霍謹博將朝堂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永康帝,永康帝沉默一會兒道:“為何要召回榮煬?”
霍謹博坦言道:“榮誠是榮煬的獨子,朝廷要處斬榮誠,難保榮煬不會生出其他念頭,還是召回京更安全些,邊關那麼多有能耐的將領,並非榮煬不可。”
“既然懷疑榮煬會心生怨憤,那為何還要殺了榮誠,你若是能從輕處置,榮煬必定會心生感激。”
霍謹博看了眼永康帝的臉色,發現看不出他的心思,道:“榮誠正是仗著榮煬才敢胡作非為,甚至連公主都敢謀害,若是從輕處置,豈不是會助長這種風氣,屆時皇室尊嚴何在?”
“不論榮煬功勞如何,兒臣隻看忠心,若是連忠心都做不到,兒臣如何放心由他鎮守邊關。”
永康帝微微頷首:“那便照你的意思來吧,召榮煬回京。”
隨後霍謹博便轉身離開。
永康帝感歎道:“謹博能為柔靜出氣,朕果真沒有看錯人。”
柔靜,便是三公主的封號。
永康帝看得出霍謹博對榮誠害死三公主的憤怒,霍謹博現如今能這般對待三公主,將來必然也能善待其它兄弟姐妹。
永康帝終究要為其他子女考慮一些。
總體來說,永康帝對霍謹博這次的處理很滿意。
不管永康帝如何仁慈,皇室的威嚴不可侵犯。
榮誠謀害三公主,就注定了他逃不過去,榮煬成不了他的救護傘,榮煬反而應該擔心他會不會被榮誠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