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不等他回應,就迅速打開車門,疾步走到路邊,伸手攔下一輛路過的出租車,絕塵而去。
薑雁北怔怔地看著橙色的出租車沒入夜晚的車河,閉上眼睛,重重靠在椅背上。持續了一整天的興奮,忽然迎來當頭一棒,敲得他心裡一陣發痛。
他當然不是瞧不上對她的工作,相反,因為見過她曾經荒唐的生活狀態,知道她那種乖張任性的女孩,經曆家庭變故,竟然還能靠一己之力站起來,就已經足夠讓他刮目相看。他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也知道無論什麼樣的工作,總有這樣那樣的身不由己。
但他到底是男人,而且還是她的男朋友,怎麼可能不介意?
除了介意她在酒桌和男人逢場作戲,他更在意在這些應酬中,她今天遇到的是一個輕浮的佟總,明天或許就是一個彬彬有禮富有魅力的王總,然後發覺他並非她最好的選擇。
他揉了揉額頭,啟動車子。
薑雁北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從抽屜裡翻出自己的兩張銀行/卡。一張是工資卡,他生活簡單,住教師公寓,吃學校食堂,時間大部分花在實驗室,花錢的地方很少,每個月一萬出頭的工資,在這個城市雖然算不上高收入,但對他自己來說綽綽有餘。然而他工作才半年,加上科研獎勵和項目提成,這張卡裡也不足二十萬。
另一張卡是他工作之外的收入,包括這些年給網站雜誌的科普撰稿稿費、之前跟商業公司合作的提成,以及曾經獲獎得到的獎金,但加起來也不到七位數。
他從上大學靠著獎學金和科普撰稿,就已經自己養活自己,此後在國外除了全額獎學金,還獲過一些科研比賽的獎金,這讓他不需要薑之明和宋岑的資助,也從來沒有為生計發過愁,他甚至都沒打過一天工。
他沒有刻意賺過錢,因為從來沒缺過錢。不是他能賺多少錢,而是生活確實太簡單。他對物質沒有任何追求,就如沈楠說的,他確實是清高的,從來不在意金錢,也厭惡充滿銅臭味的世界,所以刻意與之隔離。
但現在,當他需要錢的時候,第一次厭惡自己的清高。如果他的經濟狀況更好一點,那麼就有足夠的底氣,對她說出一句“我養你”。
因為一個男人養一個女人,不隻是簡簡單單能給得起一日三餐,還應該能讓她毫無後顧之憂的,去做自己喜歡的做的事。而他還遠遠沒有這個資本。
他當然也知道,沈楠絕對不是要男人去養的女人。如果是這樣,早輪不到自己。他相信一定有人對她說過類似的話,但她仍舊靠自己工作養活父親和弟弟。她有她的自尊和底線。
但這並不等於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什麼都不需要為自己喜歡的女人去做。
他深呼吸了口氣,將銀行/卡收好,打開電子郵箱,給之前有意購買他手上一項專利的商業公司發了封報價郵件。
*
與此同時,心情低落的沈楠心不在焉地來到了家裡的花店。
“姐姐!”沈鈺見到她,笑著跑上來撲到她跟前。
沈楠敷衍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走進店內,隨口問沈光耀:“生意怎麼樣?”
沈光耀道:“今天年後第一天上班,生意比之前少了很多。不過沒關係,我正在聯係一些會展婚慶公司,要是能拿下幾家,收入就能大大提高了。”
沈楠笑道:“沒事的,隻要不虧本,多少賺點錢就行。我剛剛接到升職通知,下個月就是客戶總監了,月薪三萬,加上獎金,一年下來能有五十萬,努把力,過兩年咱家就能買個小房子了。”
沈光耀神色激動地看著女兒,欣慰道:“我女兒真是太厲害了。”
沈楠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再厲害還不就是個打工的。”而且還得繼續跟男人吃飯喝酒虛與委蛇。
沈光耀道:“我相信我女兒遲早能做出自己的事業。”
沈楠微微一怔,又笑了。她總說自己是打一份工,養家糊口,但這些年下來,難道她真的沒有想過,要做一份自己真正的事業嗎?
她能從文員到總監,也總有一天,會做到更高級的職位,有更多話語權和決策權,而不是為了做業務拿提成和男人吃飯喝酒。
職場就是弱肉強食,她現在用得是弱者的生存之道,但等到她成為強者,也絕不會瞧不上曾經作為弱者的自己,因為這都是必經之道,至少對於她這種資曆背景的人來說,是一條算得上捷徑的必經之道。
薑雁北看不起自己又怎樣?隻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好。
何況還有沈光耀這個父親為自己驕傲。
這樣一想,沈楠便釋然了不少。
隻是,對於這段剛剛開始就要結束的感情,還是很有些遺憾。
畢竟,她那麼喜歡他。
從前是,現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