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說啥呢?什麼拉斯維加斯?”薑雁北進來後, 沈楠隨口問。
“他問我拉斯維加斯春天美不美?”
沈楠不以為意地笑:“賭城?我大學那會兒去過兩次, 不是在沙漠邊緣麼?有什麼美不美的,反正也都是待在室內, 要麼就是去逛商場。”
薑雁北聳聳肩:“是啊。”他看著她, 輕笑了笑,問,“你真覺得我是個特彆正派的人?”
沈楠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笑說:“反正在我麵前,誰都算得上正派人。”
薑雁北好笑地揉了把她的頭頂:“有你這麼妄自菲薄的麼?我看你也就是裝壞女人裝得挺像, 哪有壞女人像你這大了還沒跟男人睡過的?”
沈楠木著臉看他:“薑老師, 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直白?我也要麵子的。還有……不要亂摸我的腦袋,會弄亂我的發型。”
薑雁北笑著轉移話題:“晚上想吃什麼?”
沈楠無語道:“現在才上午。”
“反正中午你爸會送飯過來,也隻能跳過午餐考慮晚餐了。”
“隨便吧!”
薑雁北道:“江大美食街, 怎麼樣?”
沈楠眯眼看他:“那豈不是離你家很近?”
薑雁北點頭。
沈楠哼哼兩聲:“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薑雁北笑:“所以呢?去不去”
沈楠昂頭道:“去啊!為什麼不去?”
*
傍晚七點多,酒足飯飽之後,沈楠跟著薑雁北回了他的教師小公寓, 雖然才是第二次造訪, 但她顯然已經很自覺地有了點主人意識,進了屋就往臥室跑。
看到昨晚的灰色床品變成了淺藍碎花,沈楠故作驚訝道:“薑老師啊薑老師, 玩完沒沒想到你一個七尺男兒心中住著個軟妹子, 你這床單被套是不是太娘了點?”
薑雁北好笑道:“我這是為你準備的?怕你嫌棄我之前的被子太難看。”
沈楠愣了下, 大笑:“你動作這麼快?昨晚那麼晚回去, 早上又一早出來, 什麼時候準備的?”
薑雁北道:“前幾天就買了,昨晚才正式用上。”
沈楠好笑:“你這還真是未雨綢繆。”
說完,想起昨晚一時衝動,都沒先洗個澡,實在是不太講衛生,便道:“我去洗澡。”
薑雁北拉著她道:“剛吃飯歇會兒吧,彆弄得我帶你回來就是想乾壞事兒似的。”
沈楠大驚:“你帶我回來不乾壞事,還能乾嗎?”
薑雁北斜了她一眼,拉著她來到沙發,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先看會兒電視吧!”
沈楠其實是想早點乾完壞事早點回家,但偏偏他一副老神在在不急不緩的樣子,她也不好催他,免得有欲求不滿之嫌。
於是這一墨跡,等洗完澡,上了床,一回生二回熟地滾了兩次床單,時間就過了十點。
沈楠緩過勁兒,趕緊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服,見薑雁北還不動如山靠在床頭,皺眉不滿道:“你不是不打算送我吧?”
薑雁北摸了下鼻子,問:“你工作也經常出差吧?”
沈楠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對啊!”
薑雁北道:“你出差的時候,你爸和你弟弟怎麼辦?”
沈楠道:“他們基本上生活能自理,主要是沈鈺上幼兒園比較麻煩,我得一早送她上校車。要是出差,就隻能叫張嫂早點上班幫忙了。”
“哦——”薑雁北點頭,“也就是說隻要沈鈺不上學,你在不在家不是什麼大問題對嗎?”
沈楠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停下手中的動作,笑問:“你這是想要我留在你這裡過夜?”
薑雁北挑挑眉,笑道:“你看剛剛咱們都挺累的,要不然你就彆回去了。”頓了下,又補充一句,“疲勞駕駛很危險的。”
沈楠噗嗤笑了一聲,想了想道:“我爸知道我跟你一塊的,我要不回家,豈不是意味著他知道我在乾什麼?”
薑雁北清清嗓子:“你下半年就年滿二十八了,這也不奇怪吧?你爸這麼保守的嗎?”
“那倒也沒有。”沈楠點頭,停下手中的動作,“說也是,我都快二十八了,還這麼講究乾什麼?”
頓了頓又笑著道:“我曾經可是個叛逆少女,夜不歸宿才符合我的人設。”
她回到床上,還沒坐定,就被薑雁北攬在懷中。
從床頭櫃上摸過手機,給沈光耀發了條消息:“我晚上臨時出差,不回家了,你不用等我。”
那頭很快回過來:“好,你自己注意身體。”
發完這條,又緊跟著一條發過來:”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該做的措施不能偷懶。”
沈楠看著這條信息,想象著她老爸打下這行字時的猶豫,笑得樂不可支。
薑雁北靜靜看著她,笑說:“你和你爸關係真好。”
沈楠撇撇嘴,不以為然:“好什麼好啊?三天兩頭就吵架。”
“但是沒有隔夜仇不是嗎?”
沈楠笑:“父女之間能有什麼隔夜仇?當年他娶小三生孩子,我成日跟他鬨得雞犬不寧,最後也還不是什麼事都沒有,血濃於水還是有道理的。我爸這輩子對不起我媽,但不管怎麼樣,確實對我很好。”
“血濃於水?”薑雁北喃喃附和。
他想起了薑之明和宋岑。
他們愛自己嗎?
從前他以為是愛的,不過是教育方法嚴苛了一點,甚至也沒有打罵過他,而且在教育他時,掛在口頭的話就是“我是為你好”,那些他不願意做的事,那些被扼殺的喜歡,都被冠以這個理由。所以他一度也就真得以為他們是為了他好,而為了他好,必然也就是愛他的。
但漸漸長大後,越來越多的事實證明,“我是為你好”並非是真的為他好,更不等於愛他。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接受這個認知,並與之和解。
沈楠沒注意到他的失神,往他脖頸處靠了靠,隨口問:“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父母是乾什麼的呢!”
薑雁北目光落在她笑盈盈的臉上,沉默片刻,淡聲道:“我爸是醫生,我媽是大學老師。”
沈楠點頭:“以前聽說過你家是書香之家,還真是呢,難怪你被教得這麼好。”
“是嗎?”薑雁北輕笑,眼神中有不易覺察的自嘲。
沈楠又問:“他們是不是從小對你很嚴格?”
薑雁北點頭:“是挺嚴格的。”
沈楠來了興趣,抬頭看他,問:“比如?”
薑雁對上她漆黑水潤的眸子,笑了笑,說:“我剛上初一那年,考試失誤隻拿了個第二名。我爸媽斷了我所有的娛樂活動,包括電視和課外書籍,將我關在臥室,定時讓保姆送飯,給了我十套超級厚的習題,一直等我做完,才放我出來。”
沈楠問:“那你關了多久?”
薑雁北漫不經心回道:“差不多十天吧。”
沈楠大驚:“這麼嚴格嗎?你都初中了啊!我小時候,要是做了錯了什麼事,我媽頂多罵我一頓,過一會兒就翻篇兒了。”
薑雁北道:“他們倒是從來沒罵過我。”但是那比打罵更加恐怖的教育方式,他們用絕對的權威和“為你好”,給他製定一個必須做什麼和不能做什麼的框架。薑之明和宋岑的成就,讓他們成為外人尊重的標杆,而這種標杆從小就擺在他麵前,成為他奮鬥的方向,讓一個孩子除了偶爾的自我懷疑,找不到任何反抗的理由。
十三歲那個寒假,整整十天,他在自己十幾平米的臥室裡,與世隔絕,沒有娛樂,也沒有人和他交流,隻有厚厚的一疊習題。時間被無限拉長,孤獨被無線擴大,直到過年前三天,他做完了所有習題,才走出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