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是哪一刻,天際忽而一道雷電劃過,猶如將這茫茫夜幕割裂成無法相融的兩個世界。
心臟驀然傳來劇痛,似有利刃旋轉剜割,孟鯨猝不及防,就這麼雙膝一軟跪倒下去。
這是一種完全陌生的感覺,因為有人曾代替她體會了無數次。
她知道,轉移契約失效,翟子淵不在了。
他能堅持到現在,已經足以被稱為奇跡。
狂風撕扯著她的長發,也正是在這一瞬間,伏在天台上的她,因視線角度放低,側頭看見了銅鐘底部鑲嵌的那顆,鍍了金邊的紅色寶石。
紅寶石周圍雕刻的繁複花紋間,有兩處菱形的金屬凸起,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很像是
一個領結。
她想到了。
剛進入古堡時,在一樓走廊看到的那些畫框,其中有張唯一清晰的、紅發綠眼的男人肖像,她當時還特意記了一下他的樣貌,以及他臉上貫穿的刀疤。
原來那些都是乾擾項,真正需要記住的,是男人頸部佩戴的紅寶石領結。
這才是有關封印的暗示。
……邪龍暫時失去了意念術的壓製,愈發放肆地想要衝破結界,庭院裡,流星盾牌碎裂,東麵鎮守的玩家有一位倒了下去,再也沒能站起來。
不多時,又有兩位元素能力者接連犧牲。
孟鯨咽下喉嚨中翻湧的血氣,凝聚精神力,將手伸向銅鐘底座。
紅寶石似乎受到了某種召喚,在她的注視裡融化成光,絲絲縷縷纏繞上她的無名指,形成宛如圖騰的赤色花紋。
如果仔細端詳,會發現那花紋像極了一對龍角。
她站起身來,抬頭望向暴雨中發狂的邪龍,隨即雙手結印,向它被幻術師標記的本體,用力推出。
意念術在這一瞬爆發至巔峰,當她一口鮮血嘔出的同時,有赤色巨龍的光影在她身後一閃即逝。
邪龍穿梭的分.身接連粉碎消失,薔薇骨刺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本已黯淡的結界再一次亮起,光芒直衝雲霄。
元素鎖鏈在意念術的催化下收緊,最終將邪龍牢牢禁錮在雷電交織的空中。
孟鯨咬緊牙關,五指攥攏,虛空將邪龍拖拽向自己所在的天台。
銅鐘悠長嗡鳴,金光畫地為牢,時隔五百年,再次將邪龍封印其中。
*
邪龍被重新封印,雷電遠去、風雨停息,古堡內的怨靈隨之消失,隻留下殘垣斷壁間的累累屍骸。
塵埃落定,庭院的大門自動開啟,玩家穿越那道光幕即視為通關,可以回去神明之城結算獎勵。
隻是,來時共計五十二人,離開時卻不足三十人,有兩支隊伍甚至全軍覆沒。
洶湧的血水退潮,孟鯨走下天台,在路過五樓樓梯時,她看見了躺在那裡的馮安。
他必定儘力了,否則二樓與三樓的玩家們都活不了。
她想了想,將他的屍體拖到了一處稍微顯眼的地方,因為如果茵茵活著,應該會來找他的。
這一路上,到處都能看到玩家的屍體,甚至透過走廊窗口,也能看到有些玩家在向隊友的屍體告彆。
哪怕回去神明之城還能再見,這一局終究經曆了生與死,心境是不同的。
在乎的依舊在乎,不舍得的依舊不舍得。
孟鯨中途遇上了前來尋找自己的華越和顏薇,兩人看上去狀態也很糟糕,可以想象這一夜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三人對視半晌,她看出了他們欲言又止的遲疑,最終平靜開口。
“我比誰都清楚,你們有什麼不敢說的?”
“……”
“他人呢?”
顏薇紅著眼眶,朝二樓走廊的轉角一指。
“在那裡。”
孟鯨點頭,轉而看向華越:“你先帶薇薇回去吧,改天一起吃飯。”
“那你呢?”
“我陪他待會兒。”
華越沉默許久,終是歎了口氣,什麼都沒再多說,隻拉著顏薇的手轉身離去。
孟鯨沿著走廊前行,意念術的後遺症久久不散,她全身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囂著劇痛,如果不是意誌力在支撐著,或許她根本走不了這麼遠。
她清晰體會到了翟子淵那些從不提起的痛苦,在她麵前,他永遠都一笑置之。
她終於停住了腳步,然後緩緩蹲下身去,就蹲在翟子淵的身邊。
翟子淵靠牆而坐,雙手仍保持著握緊銀弓的姿勢,他的麵容安靜平和,仿佛隻是睡著了。
直到生命的最後,他也沒有停止戰鬥。
孟鯨伸出手去,指尖拂過他低垂的眼睫,撫摸他蒼白的臉。
她傾身向前,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彆怕。”她在他耳畔低語,以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等著我,很快就會再見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開始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