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幽一一回禮,隻是一雙眼是冷的,不見半分熱忱,心也如此,她淡淡地掃視著麵前的人,心想,這些都是,披著人皮的鬼怪。
包括整個巫族。
巨大的殿裡,老祭司靜靜地坐在蒲團上,乾瘦的身軀裹著厚厚的鬥篷,仿佛行將就木,幾近入土。
大殿裡的氣息腐朽沉悶,因為年代過久,上方的母神雕像彩漆剝落,不見莊嚴,反倒看上去頗有幾分猙獰。
大殿門被推開了,青年男子走了進來,在老祭司麵前跪下,行了一個大禮,恭敬喊道:“祭司大人。”
過了許久,老祭司才徐徐開口:“我問你,你昨夜,與姒幽交|合了嗎?”
姚邢一怔,道:“弟子……不知道,弟子進了竹屋之後,就失去記憶了。”
他說著,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抬頭,直視著老祭司,震驚道:“您的意思是……”
老祭司沒回答,反倒是姚邢自己搖搖頭,道:“不,不會的,族裡誰敢這樣大膽?”
老祭司隻是輕慢道:“愚蠢。”
姚邢立即叩首:“是弟子疏忽了,沒想到著了她的道。”
老祭司慢慢地道:“她於蠱道一向厲害,若不讓你近身,你再提防也是無用。”
姚邢頗有些無措:“那現在該如何是好?若昨夜與她在一起的不是弟子,那懷夢蠱……”
老祭司冷笑一聲,道:“你去查。”
姚邢猶豫:“可……弟子進不去竹林小居。”
“我讓你進得去,你就進得去。”
姚邢頓時大喜過望,立即叩首:“是,多謝大人。”
姒幽出去了還未回來,趙羨百無聊賴地翻完了一卷竹簡,不時抬起頭看向院門處,從這裡一眼便能看見竹林幽徑,竹葉搖曳著,在地上輕輕晃著婆娑的影子。
趙羨打了一個嗬欠,他昨夜未能入睡,如今困意上湧,便覺得眼皮子上下打起架來,仿佛要粘在一處似的。
他最後一次看了門口,仍舊沒有看見那一道纖細的素白身影,心中略覺有些失望,起身進了房間。
原本是打算今日向姒幽辭行的,但是萬萬沒想到,昨夜生出了那般大的變故,趙羨忽然又改主意了。
他有了彆的念想。
趙羨在竹林小居住了半個月之久,除了姒幽和姒眉以外,沒有見過其他的人,據她們說,巫族不允許外族人生活,若是他被發現,恐怕會給姒幽帶來麻煩,所以趙羨從未踏出過竹林,他雖然對外麵的巫族很是好奇,但也僅僅隻是好奇。
竹林小居的院門從未關過,就這麼大喇喇地敞開著,趙羨曾經問過姒幽,姒幽隻是淡淡道:“不會有人進來的。”
此後果真就沒有旁人進來過。
所以趙羨陡然看見一個陌生男人鬼鬼祟祟地鑽進屋子時,他第一個反應便是,終於遭賊了。
兩人四目相對,俱是一震,那男子的眼中流露出驚疑,然後便是憤怒,他質問道:“你是什麼人?!”
趙羨還沒看見過有賊這麼囂張的,他二話不說,隨手抄起手邊的竹簡朝他砸過去,那男子下意識抬手一擋,緊接著隻覺得頭上一陣劇痛襲來,眼前發黑,整個人便暈厥了過去。
砸他的是一個竹筒做成的花器,很厚實,又因為經常盛水,拿起來時頗有些分量,砸暈一個人不是什麼難事。
趙羨慢慢地走過去,將花器拾起來,趁這機會打量了一眼那賊,他隱約覺得對方的聲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轉念一想,趙羨心中便有了答案,看來這個大概就是姒幽的下堂夫了,模樣長得尚算周正,就是看上去精神不大好,眼下青黑,麵色蠟黃,或許是常年縱欲的結果。
趙羨想象了一下他與姒幽在一起的場景,內心冷笑一聲,用力踩了他一腳,這才勉強將那些躁動的情緒按捺下來。
他盯著地上的姚邢看了一眼,心裡思索著對策,目光一遍一遍地從對方的脖頸位置滑過,眼底積滿了深色。
這人看見他了,該如何處理是一個大問題。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了動靜,趙羨立即抬起頭來,走到門邊,一抹素白的纖細人影出現在院門口,姒幽回來了。
姒幽一進院子便發覺了不對勁,她輕輕嗅了嗅,問趙羨道:“有人來過了?”
趙羨對她這直覺已是毫不見怪了,道:“是,他看見我了。”
姒幽一進屋,便見姚邢橫倒在地,人事不省,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甚至連眉眼都沒有抬一下,隻是用目光在姚邢身上逡巡而過,在他腰間停了一瞬,道:“先把他弄出去吧。”
說是弄出去,也隻是把人扔到了竹林中而已,回到竹屋,趙羨還沒開口,便聽姒幽道:“你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