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幽見他神態有異,便問道:“怎麼了?淑妃寫了什麼?”
趙羨將那信遞給她,眉心皺起,慢慢地道:“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淑妃,這個女人果然厲害!”
姒幽接過信來,趙羨知她識的大齊字不多,便解釋道:“我起先以為淑妃之死,是趙瑢所為,但是在這信上看來,卻並非如此。”
“她確實是被蠱殺死的,不過,恐怕所有人都想不到,那蠱是她自己種下的。”
……近年來身體不濟,藥石枉然,月前一夜,忽見貴妃入夢來,夜半驚醒,深知大限將至矣,餘生而茫茫然,自知過往所作所為之事,愧對於心,每每夜深之時,皆不得入眠,悔矣。
久居後宮之中,數十年來,見慣人心沉浮,昔日我以他人為魚肉,今我亦同之,可謂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而今我步入死局,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此身卑賤,本無懼於死,然唯一憾事是無法舍下我兒,昔日午後,你二人一同嬉戲於庭院之中,我兒振笑言:日後若得馳騁疆場,必與爾互為臂膀,保我大齊江山,千秋萬代。
爾笑答:餘亦然,願與兄同往!
其情其景,不知晉王是否仍記得,然如今種種,俱是我一手造成,致使你兄弟二人心有嫌隙,日漸疏遠,振亦怨我猶深,悔之晚矣。
此後我為壽王利用,如身入泥淖,不得脫身,為今之計,唯有奮力一搏,尚能有一線生機,爾見此信時,我已身死,不在人世,我兒趙振性格不羈,為人心粗,一心隻愛布兵打仗之事,於權勢並無野心,望晉王殿下日後能多照拂他一二,任一閒散王爺便可,彆無所求。
此恩此德,待餘來世結草銜環,再為報之。
信到這裡便沒有了,趙羨的目光沉沉如暗夜,姒幽見他這般,便道:“淑妃的意思,是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這種情景?”
趙羨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抱著,慢慢地吐出一口氣來,道:“恐怕是……”
“如今我是越來越好奇了。”
姒幽疑惑道:“好奇什麼?”
趙羨麵上浮現若有所思之色,答道:“我在好奇,趙瑢究竟是拿捏了淑妃什麼把柄,竟能讓她為求脫身,不惜做到如此地步,連性命也顧不得了,隻求能保住趙振。”
姒幽想了想,道:“那壽王調查此案,會將這事說出來嗎?”
“不一定,”趙羨卻搖了搖頭,道:“趙瑢此人,向來謹慎小心,不到他認為能贏的時候,他不會出手的,從前廢太子趙叡之事,便可看出來了。”
“他要挾淑妃,無非是還想借著趙振之力,如今淑妃一死,疑點落在了我身上,所有人都在懷疑我,他巴不得趙振恨我入骨,到時候與我撕破臉皮,大打出手,如何會這個時候將淑妃的把柄抖出來?”
聞言,姒幽眉心微蹙,道:“那……趙振那裡該怎麼辦?”
她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信上,沉思道:“難道要將這信給他看嗎?”
“不必,”趙羨將信折了起來,道:“這是最後一步棋,信由我給出去,乃是下下之策,且不說趙振會不會信,淑妃以命博來的一線生機,怎麼可能再讓她兒子一腳踩進趙瑢這個坑裡麵?”
姒幽抬起眼來,道:“你的意思是說,淑妃還有後手留給趙振?”
“大概吧。”
……
壽王府。
“你們王爺在裡麵做什麼?”
姒眉站在廊下,朝書齋的方向望去,裡麵點起了燈火,將簷下倒掛的冰棱折射出冰冷又耀眼的光芒。
下人垂手道:“奴才也不知道,王爺一回來就去書齋了。”
姒眉道:“我有事情找他,你去敲門。”
下人麵露為難之色,道:“這……眉姑娘恕罪,奴才實在是不敢,還請姑娘不要為難小的了。”
他們王爺一回來,臉色黑得如鍋底也似,悶著頭就一頭紮進了書齋裡麵,直到這時候還沒出來,傻子才會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撞槍口呢。
姒眉見他不肯去,哼了一聲,道:“罷了,我自己去。”
她說著,撇下那下人,自己繞著書齋轉了一圈,在窗下停住了,往窗紙上戳了一個洞,朝裡麵望去,隻見青年男子正坐在書案後,一手支頭,燭光幽幽,將他大半個身子都淹沒在了昏暗的陰影之中。
室內寂靜無比,他卻是仿佛有所察覺,抬頭朝這邊望來,道:“躲在那裡做什麼?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