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時間結束了,眾人急忙衝向教室,他跟在徐進身後,對徐進道:“不要忘記我。”
徐進滿頭大汗地甩了下手,失笑道:“我記性沒這麼差。”
騙人。
他花了數百個小時想讓徐進記住他,可是時間一旦重啟,徐進永遠都是那副不知所以的表情。
又下課了,他剛起身卻被人重重撞倒在地。
“嘶——”
他低著頭看了一眼受傷的胳膊,微微皺了皺眉,雖然等會傷口會消失,可是疼痛感卻是實打實的,真討厭啊,他的鳳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耐。
“你沒事吧?”
他抬起頭,這次徐進第一次主動靠近他。
徐進伸出手扶他,“流血了。”
他笑了一下,“沒關係。”因為你主動來了,所以受點傷也沒關係。
“我送你去醫務室。”
徐進扶著他出了教室,他們兩人並肩走著,走廊外的樹蔭投照在身上,他聽徐進說:“我記得咱倆是同桌是不是?”
他和徐進改變了那一小時。
他成為了徐進的同桌。
他以為他會永遠過這一小時,和徐進上課,下課陪徐進去打籃球,給徐進撿那一個滾到腳下的籃球,徐進抬起手揉揉他的頭頂。
這樣也挺好。
籃球滾落到腳邊,他撿起籃球,目光投向人群,而人群中唯一發光的那個人卻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呢?
他迷茫地拿著那顆沒有主人的籃球,周圍的畫麵在他眼中變成了全然的黑白,他想:他要找到他。
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徐進去了另一個世界,那個永遠正義永遠光明的男孩被召喚去做了那個世界的救世主。
他隻是在作者多年後開辟新文時,一股腦地衝了過去,成為了新的角色。
顧靜鬆在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奔赴死亡,而他隻是一次又一次地進入作者的書裡,奔向他所向往的那個方向。
最後,他成為了“景深”。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
當景深超脫於整個書內的世界時,他才發現《極度寵愛》裡根本沒有嶽慧珊這個人物,原本的那個“景深”也完全屬於作者另一本沒有完結的書,“蘇照月”來自作者曾經跟風創作的校園愛情故事,“楚歌”是從作者的一本棄坑的逆襲打臉中而來,甚至各路配角,無一不是作者曾創作出來,又沒有給他們結局的人物。
他們帶著新的名字,和景深一樣忘記了自己從哪裡來,可刻在他們生命中的執念一直未曾消失。
【作者在嗎?】
存稿箱裡出現了一行字,跳動的字符在她麵前宛若擁有生命一般。
她捂著嘴強忍驚呼,深深呼吸了好幾下,她顫抖著放下手,手指在冰涼的鍵盤上滑過,敲擊下去的力道都是軟的。
“我在。”
【很抱歉這段時間給你造成了困擾。】
“沒、沒關係。”
她一直都誤以為是哪個惡趣味的黑客在改的文,完全沒有想過會是她書中的人物“活了”過來,這個時候她或許該感到害怕,但是屏幕上的文字冰冷卻溫暖。
她所創造出的那個人真的保護了“嶽慧珊”,他履行了承諾,即使她已經將一切都遺忘。
心中的隱痛在這一刻才終於得到了徹底的治愈。
小小的出租屋裡,她手指微蜷,胸膛裡克製不住的熱意翻滾,她的“哥哥”,她真的有一個“哥哥”,她環抱自己,藏了多年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對不起……”
對不起她忘了他們,對不起她創作出了他卻把他孤零零地留在那個充滿惡意的世界,對不起她忘了最初是為什麼要拿起筆,她想創作的是能讓人感到愛與包容的世界,能給受到傷害的人帶來力量的文字。
電腦上閃爍的光點慢慢閃現。
【感謝你創造出了我們。】
眼淚在臉上滾燙地滑過,難以置信她真的創造出了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嗎?不,她沒有資格以造物主自居。
作者在創造角色的同時,何嘗也不是角色選擇了作者?
腦海裡所浮現出的那個故事,到底作者是造物主,還是故事中的人物選擇了用作者的筆來講述,這一點誰說得清呢?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她擦了擦眼淚,迫不及待地打下了一串文字。
【讓我睜開眼睛看看他吧。】
“原來,你真是蛋生的啊。”景深望著那張悲傷到了極點而顯得猙獰的大龍臉,抬手輕輕摸了摸,“已經沒事了。”
徐進,不,是徐谘羽,他噴了個響鼻,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雨,用長長的絨毛罩住景深,他的記性其實真的沒那麼差,深刻的執念由他自己一力背負,在下一次相遇的時候,他一定要先向他走過去,他的黎明,沒有儘頭的天,他低下頭輕聲道:“我記得我們是同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