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暗沉沉的,黑紫色的煙雲籠罩在穹頂之上,連星星的光都無法泄露一絲。
飛船航行在詭譎的黑紫色煙雲裡,船尾躍遷推動器的燈光一閃一閃,宛如這片星域唯一的星辰,在靜默的河流中向遠方駛去。
竹桃的休息艙還是和蘇沫緊挨在一處的,前來接應他們的軍隊照顧他們完成任務後的精神疲憊,皆保持素質極高的緘默,但實際上竹桃比起累,更多的是無聊。
不知道為什麼,她想和蘇沫搭話的時候,他總是懶懶的提不起勁。
可能是因為來時不管什麼話題,蘇沫都能完美接茬和捧場吧,乍然間門受到這種冷落,竹桃反而有點不適應了。
……蘇沫,確實是累了吧。
竹桃悄咪咪斜覷了他一眼,蘇沫安靜地靠在軟椅上,閉目養神,手邊的茶都沒有動幾口。
竹桃想起身離開,把休息的空間門留給他一人,卻在這時忽然感知到光腦的振動,來自人類聯邦的通訊請求不斷在投屏上彈出。
是陌生的號碼。
竹桃微愣,走到隔音間門,接通了光腦。
“您好?”
光腦上投影出了一對中年夫婦,哪怕隻是電子虛影都能看出他們神情的惴惴不安,在看到竹桃時,他們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連忙追問道。
“打擾你了很不好意思,因為我們一直聯係不上我們的兒子,請問蘇沫在你的身邊嗎?”
原來是蘇沫的父母,竹桃這才想起當初在法庭上的一麵之緣。
她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身後,隔音間門的門緊閉著。
“嗯,蘇沫可能是精神消耗太大了,他正在休息,需要我轉告嗎?”
“不用。”女子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他的光腦是壞了吧?這孩子真是的……那就讓他好好休息吧。”
蘇沫和竹桃所屬的特彆行動小組,就連對家人都是保密的。
因而蘇沫的父母僅是知道他們的孩子去執行了一個很重要的任務,但任務內容是一概不知的。
在長時間門沒有得到兒子的聯絡後,自然會心下不安,蘇沫的光腦他們又打不通,隻能退而求其次地找上和蘇沫關係很好的竹桃。
該說是幸運吧,竹桃恰好是蘇沫的搭檔,她又和蘇沫的父母聊了一會兒,隱去任務相關的內容,告知他們蘇沫這些天的生活情況。
“換了個星球,總會有點水土不服。但一日三餐他還是會按時吃的,身體也沒出太大的毛病,放心吧。”
蘇沫的父親顯然是不善言辭的類型,在得知兒子沒事後就先一步走了,現在留下來和竹桃聊天的是夫人。
夫人掩唇輕笑,儘管年華不再,但在她眼尾微挑時流瀉的星點笑意裡,仍舊能看出風韻猶存,一舉一動都充滿著大家族貴婦人的氣度。
她對竹桃的態度很是和善:“我們家小沫呀,就是什麼事都喜歡悶在心裡,搞得我們做父母的總心憂他會不顧自己亂來。現在好了,有你監督著,我們也都能安心一些。”
“您過譽……”
竹桃最後一個字被淹沒在門扉開合的聲響裡。
隔音間門倏然透進明亮的光線,伴隨而來的是少年疑惑的聲音。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蘇沫走過來,歪頭看她,“在和誰說話?”
竹桃驚喜地回頭:“你總算醒了,阿姨聯係不上你,來和我打聽情況呢。”
蘇沫的身影從竹桃後方走出,落入了光腦另一邊的視野範圍內,他眉目淡淡,瞥向竹桃的光腦上那個小小的電子虛影。
他皺了皺眉,聲音細微:“嗯……母親?”
夫人也喜悅極了,從竹桃口中打聽到,終究不如親眼看到自家兒子沒事,同時還有一點點嗔怪:“你還記得你有我這個媽媽啊!這麼多天了,都不知道往家裡報個平安,我們都聯絡不上你的光腦,知不知道爸爸媽媽有多擔心你?”
蘇沫薄如蟬翼的羽睫輕扇了扇,半掩住的星海眼瞳裡流轉出虛無的海洋,半晌,他唇線微微揚起,仿佛在嘗試著牽扯肌肉抵達最熟悉的那個位置,從而流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
“抱歉,媽媽。”他輕柔地、誠懇地認錯,“我的光腦確實壞掉了,回家後我就換一個。讓你們擔心了,真是對不起。”
蘇母也隻是嗔怪兩句,哪裡真舍得罵他,當即就心軟了下來。她又和自家兒子寒暄了一會兒,竹桃看現在的母子氣氛融洽,沒有她插足的地方了,便索性把自己的光腦卸下來給蘇沫,她則禮貌地退出了房間門。
這邊,蘇母見竹桃離開,她微妙地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故意壓低聲音,帶著莫名的期待,神神秘秘地對蘇沫說道。
“小沫,你覺得那姑娘怎麼樣啊?”
蘇沫禮貌歪頭:“嗯?”
“哎呀,你可彆裝了,我是你媽媽,這世上還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嗎?”貴婦人笑得曖昧,“我養你這麼多年,可從來沒見你這孩子對任何一個姑娘這麼上心……坦白了跟媽媽說,你是怎麼看她的呀?”
這僅僅是出於母親好奇和八卦之心的一句打聽,沒有任何彆的意思。
但是,這片房間門卻忽然寂靜了下來。
少年的眼睛空茫了一瞬間門,唇畔掛著的笑意也漸漸淡去,他似有所感地望向門外,少女離他隻有一牆之隔,但絕對聽不見這裡麵的聲音。
過了很久,久到蘇母都露出疑惑的神情時,蘇沫才慢悠悠地,點著下唇說道:“嗯……該怎麼形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