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打開盒蓋後,那月被那股熟悉的辛辣氣味激得愣了好幾秒,這明顯是他喜歡的激辣咖喱,而不是什麼所謂的甜咖喱。
沒人會來掃墓還帶筷子吧,那個笨蛋沒考慮一下萬一他真的變成鬼了該怎麼吃嗎?……難不成就是放著誘惑他?
真壞啊。
假死都已經過去了一周多,那月心裡那些不舍和思念的情緒隻在這個瞬間被紮破了一個小孔,墨鏡後似乎閃過一點亮光,沒形象地盤坐在墓碑前的青年低著頭合上飯盒,嘴裡嘟嘟囔囔:“看在你們這麼誠心的份上,我就勉強收下了。”
有什麼好想的,他又不是真的死了。
那月離開的時候捎上了那枚被同期們放下的櫻花——泛著金屬光芒的,他警服上摘下來的五瓣櫻花。
“沒有人應該毫無理由地迎接死亡,”青年腳步輕快,自言自語,“……我的理由?”
記憶是一個,另一個…他那五個不同父不同母的異姓兒子還要守護這個國家,對手上沾不沾血其實根本沒有那麼在意的他來守護他們不是理由嗎?
“當然是「無人身亡」啊。”
—
從降穀零接收臥底任務加入組織那天開始,他的夢就長久地被血光與深不見底的黑暗捕獲,對他們這種人來說,失眠往往是家常便飯了。
但今天有點不一樣,降穀零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送走貝爾摩德後他自己回家趴在桌上打個盹也能進入夢境,他一睜開眼就習慣性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這是一間設備高級的健身房。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教練了吧?”清亮的自言自語聲在耳邊響起,降穀零愕然看過去,映入眼中的少年有一張他睡前剛見過的臉。
Na…tsuki?
降穀零馬上冷靜下來,如果這是他的夢,那麼應該出現的也是27歲的警官先生,而不是20歲的少年人才對。他看著那張弧度還帶著柔軟的臉,思維忍不住發散出去,說起來他以前還在警校的時候也好奇過為什麼那月的休息日總是會泡在網上根本搜不到名字的健身房……難道這是大腦的自動補全?
他剛想開口試探‘教練’是什麼意思就發現自己說不了話,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降穀零的眼神凝重,接著就以第一人稱視角看著‘自己’把少年摯友幾乎按在墊子上摔打,像在醒麵團一樣。
降穀零:……
他沒忍住又想歎氣,這難道是自己對友人的怨念具現化?出現在這種時候……也太悲哀了吧。
不過他差不多知道自己是什麼教練了,剛剛不受控製的動作使用的全都是自由搏擊的招式,所以降穀零猜測因為自己過去的疑問和今天的情緒波動,大腦給他創造了一個‘由他親自教過去的友人學自由搏擊’的夢境。
真是的,打個瞌睡居然就是久彆的美夢,如果醒來還記得…他大概又多了一份需要藏進內心深處的記憶吧。
降穀零不再試圖操控身體,而是近乎貪婪地在身體內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是鮮活的、仍擁有少年意氣的友人。
他與赤江那月之間的聯係十分緊密,除開那六個月的青春以外,還在公安接受臥底培訓時降穀零也經常能從黑田長官的手機裡看到好友故意不給他的手機發的各種照片,需要轉交的生日禮物也年年都不落下,就好像他們還是畢業時看上去普通的各奔東西,而不是去當了下一秒生死的臥底。
在殺了第一個人時,在用偽裝的樣子走在黑暗中時,那個人的郵件是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唯一能觸碰到的來自過往的美好記憶,好像跟警官對話的時候,他們就能短暫地脫離那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現在,他永遠不可能忘記好友遍體鱗傷的樣子,不可能忘記好友在阿弗羅狄特號上肆意的笑容,不可能忘記好友在最後把他打暈前那個無奈的眼神,每一個赤江那月都好像是在向他質問:為什麼沒有救下我(他)?為什麼沒有更早發現我(他)的不對勁?
今天的‘白日夢’還是整整一周時間裡降穀零唯一一次美夢,哪怕前麵的噩夢他都會眷戀地不願醒來,誰讓能看見不喜歡的拍照的警官的影像都是那麼困難,隻有夢裡還能多停留一會兒了。
“叮咚——”
門鈴的聲音突兀將趴在茶幾上打盹的降穀零喚醒,他陰沉著臉爬起來去開門,站在外麵的是令人煩躁的萊伊。
“波本……”對方剛張口,降穀零就重重地把門拍上了。
很好,又是這個家夥。他在心底的小本子上又給FBI添了一筆,才不情不願地重新開門。
“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降穀零周身都是快要具現化的低氣壓,眼神恐怖。
波本不會又想跟他內鬥吧?赤井秀一內心警覺,把對方的危險度又升了一階,謹慎出言,“朗姆要我帶話,上麵給你派了新搭檔,一個月後來交接。”
“哦,你可以滾了。”門內的人麵色不改,冷著臉又關上了門。
他大概猜到波本心情差勁的原因了。想起今天是那位警官的葬禮,從朗姆那裡出來後也去送了捧花的赤井秀一把歎息聲埋進心裡,轉身離開,他還得準備跟合作方的基爾一起進行琴酒抓獲計劃。
……基爾是CIA這件事,還是那個跟他算得上關係不錯的朋友的警官用加密頻道發給他的定時郵件來著。
而坐回沙發上的降穀零努力把思緒移到那個自己根本沒收到消息的新搭檔身上,但他的目光總是會不自覺飄向桌上沒來得及處理的黑衣和口罩。
今天早上,他就是用它們做了偽裝偷偷去參加的、那位好友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