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害人之心卻行害人之事,鄭夫人耗儘自己心血生下了延續自己生命的孩子,哪怕她臨終之時也隻盼他能平安喜樂,你卻罔顧主子意願對他灌輸仇視言論,逼他早早年紀就要麵對生母之死,繼母之恨,你若非與鄭家有血海深仇,便隻能說你是天生佞仆,心思不端如此,可憐鄭夫人竟看錯了你!”
沈蘭棠又是一番正義淩然的嗬斥,又是將鄭夫人端了出來,都說白月光的殺傷力是最大的,馮嬤嬤果真破防,連連敗退,搖著頭喃喃道:
“我不是,我沒有,我從未想過害小少爺,我隻是……”
“隻是,隻是什麼?隻是看不慣我?看不慣我一個小小六品之女能當謝家主母,看不慣你主子的孩子要稱呼我為母親?”
沈蘭棠疾言厲色,越說越嚴厲,到最後可以說是咄咄逼人。
謝夫人見狀早已屏退了下人,房中隻剩她一個老仆,她心知此事今日若是不了,未來必後患無窮,也低頭質問道:
“馮嬤嬤,你究竟對弘文說了什麼?”
“老奴,老奴……”
“老奴隻是說少夫人非小少爺生母,讓小少爺日常保持警惕,以免遭了禍害。”
“你糊——”
“說話半真半假,講話的藝術真是被你掌握了,要不是我親耳聽到我都信了。”
沈蘭棠挖了挖耳朵。
謝夫人扭頭不看沈蘭棠,怒目而視:“當真隻是如此?!”
“……”
沈蘭棠在旁輕輕道:“嬤嬤雖已是謝家家仆,但您在鄭家數年,又是鄭夫人陪嫁,人人都將你看作鄭家家仆,你如今一言一行,代表的仍是鄭家顏麵。”
馮嬤嬤背脊驀地一僵,蜷縮的手指慢慢地鬆了開來。
“老奴的確曾向少爺說過,少夫人非少爺生母,內心必然有異,要處處提防少夫人,還說少夫人未來也會有自己的孩子,肯定會幫著自己的孩子排擠小少爺,讓小少爺心中知道,莫要把夫人當做母親看待。”
謝夫人早有準備,卻依舊被氣得不輕,她顫抖著手指怒喝一聲:
“我謝家哪裡苛待了你,要你這麼搬弄是非挑撥離間!”
如沈蘭棠所言,孩子和母親的關係不隻是兩個人,更關係到上下兩代人的延續,因母子不和而硬生生將一個好端端的家弄得烏煙瘴氣的也不少見,因此但凡大戶人家,都要求嫡母出身名門,作風端正,方能克製宵小,沒想到到母親和兒子這裡都好好的,卻在貼身仆人身上出了這麼大一個差錯!
“我謝家到底是哪裡對不起你,要你這麼費儘心思害他們母子生嫌,父母不愛,家中不寧!”
說到後頭,已然是喘不過氣的模樣。
謝夫人此人為人坦蕩做事公正,在家中素來威嚴,就是嬤嬤也沒有不服她的,如今聽她這般惱怒嗬斥臉上也露出羞愧神色:
“老奴一時鬼迷心竅想岔了,老奴知錯了!”
沈蘭棠今天做這一套又不是來給她開解心結的,她正要開口,謝夫人伸手阻止了她:
“蘭棠,這事交給我。”
沈蘭棠經過上回的事,對這位婆婆還是挺有幾分信任的,聽到她這麼說,心想:
“那我姑且信你一次。”
謝夫人眼皮子抽了抽。
沈蘭棠走到一旁裡間,謝夫人屏退了老仆,唯有馮嬤嬤默默跪伏在地,單薄的背脊瑟瑟發抖。
謝夫人看著她,眼裡閃過失望。
“馮嬤嬤,此間隻剩下你我二人,你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嬤嬤低頭不語。
謝夫人眼中失望愈濃,馮嬤嬤是鄭夫人奶娘,主仆二人感情深厚,當日鄭夫人為謝家留下血脈而亡故,謝家對她既是感激又是愧疚,因此對她留下的老人存了幾分照拂之意,日常謝弘文的瑣事也全都交於她表示信任,沒想到竟是這份信任差點釀成大禍。
若是沈蘭棠今天不揭發她,等到謝弘文心中有了繼母是仇人的意識,這家裡就再無寧日了。
“當日芳華故去,隻留下弘文和你們幾個老人,我生怕弘文被照顧不周,全將撫育之事交給了你,後弘文長到三歲,不再是懵懂稚兒,既是謝瑾需要妻子,亦是為弘文能有母親照顧關愛,我們謝家再度聘了一位夫人。”
“擇人選時,考慮到家有幼兒,新夫人不能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怕她們尚且心智未熟,無法承擔母親責任。而若是十八九歲的姑娘,尋常官宦千金早有良婿,我謝家無論如何也不能做搶人因緣之事,為此挑來選去,最終看中了沈家的女兒。”
“我堂堂謝氏,此間大好女兒儘可挑選,最終卻選了一個末官之女,這大半緣故是為了弘文,這你認是不認?”
馮嬤嬤深深嗑首:“老奴明白老爺夫人苦心!”
謝夫人不為所動,繼續道:
“謝家聘沈蘭棠為妻多有照拂幼子之故,此事於蘭棠進門之前也有提及,蘭棠自進門後,雖未曾對弘文格外體貼,卻處處顧著你二人主仆之誼,於你的事也不曾插手,你要如何養育弘文,如何親近弘文,她可曾多嘴一句?”
“於衣食小食上,她可曾有苛待弘文?於母子關愛上,她可曾有善待弘文?於外人眼中,她有無大方得體?”
“我謝家聘她為妻的要求她件件做到,可她作為謝氏夫人,理應被人敬重擁戴,這一件事,你有無做到?這算不上是我們謝家虧待於她?”
嬤嬤被她一連串是非陳述,淩然質問,心虛之下早已啞然。
“最重要的是——”謝夫人目光帶上深深不滿。
“今日之事,蘭棠本可當著弘文的麵當麵斥責你,可是她卻讓人將弘文先帶走,再譴責於你,你道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