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時,日頭正好,微風不燥。
許是這榕樹下的空氣太過新鮮,即便身處鬨市,周夢岑也來了困頓之意,打了個哈欠,腿下意識疊著,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腦袋一歪,眼眸緩緩眯上。
秋阿奶一直不敢抬頭看她,但許久不見人說話,也是有些疑惑,抬頭看去,才發現人已經睡著。
微風吹落一片樹葉,在空中盤旋了半天,飄飄然落在她發間,也沒有驚醒睡夢中的公主。
秋阿奶摸了摸蓋在膝上的毛毯,猶豫了許久,才蹣跚著起身,打算給她披上,不料已有人先她一步。
男人不知何時出現的,輕聲走至周夢岑跟前,單膝跪地,小心翼翼給她披上一件黑色西裝外套,還貼心地將她發間的那片落葉摘掉,動作輕柔。
是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氣宇軒昂。
秋阿奶愣神的片刻,男人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示意不要打擾她睡覺。
秋阿奶剛剛聽周夢岑提了一句,說會有個朋友過來接她,沒承想是個這樣俊美的男人,便笑著點了點頭,悄悄坐回自己的椅凳上,又指了指攤前的竹藤椅,讓他自便。
秦墨抄起一張椅子,在周夢岑身邊坐下,抬眸與秋阿奶相視一笑,兩人心照不宣。
秋阿奶繼續手裡的織線,秦墨拿出手機看了一會兒,又情不自禁看向睡得正酣某人,像是在窺見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她睡得深沉,仿佛陷入了什麼美好的夢中,臉頰貼著他衣服的領子,唇角隱隱翹著。
斑駁的光影落在她身上、額上、發梢,還有濃密的睫毛,都隱隱有些光澤閃耀,鋒利的棱角被磨平,眉目都透著一股溫柔,不似往日那般冷漠無所欲。
微風吹起一縷發,在她臉頰上浮動,秦墨想伸手幫她拂去,又擔心驚擾了她的睡夢,便隻得作罷。
盯著那睡顏看了許久,秦墨忽然想起什麼,再次打開手機,將這一幕記錄下來。
秋阿奶投來好奇的目光時,他也低頭微微笑著,有種被人抓到的尷尬。
許是兩人與這裡格格不入的氣質令人矚目,又或許是因為有這樣一雙俊男靚女坐鎮,漸漸地,有不少遊客在秋阿奶攤前駐足,表麵打探價格,實則偷偷打量兩人,有大膽的姑娘問秋阿奶,這是您女兒女婿嗎?
秋阿奶看向秦墨,笑著不說話。
眼見越來越多的人好奇,秦墨想起來的路上,周夢岑都沒有休息過,便起身提著燈籠,親自走到攤前與遊客們交談。
“大燈籠二十,小燈籠十五,玉兔香囊五十兩個,桂花酒釀圓子八元一碗……”
他刻意放低了聲音,隻想給周夢岑一個安靜的環境睡個好覺,殊不知本就樣貌出眾的他,這清冷嗓音一出口,瞬間吸引了更多遊客,爭先恐後要買他手裡的燈籠和香囊。
“帥哥,我要這個燈籠!”
“帥哥,我要兩個香囊!”
“微信到賬十五元。”
“微信到賬二十元。”
“微信到賬五十元。”
“微信到賬一百元。”
……
周夢岑就是在這樣一陣連綿不斷的“微信到賬……”播報聲中,悠悠醒來。
迷迷糊糊睜開眼,入眼便是男人筆直挺括的背影,身姿頎長站在兩米之外的攤前,修身剪裁的白色襯衫一絲不苟紮在西裝褲裡,寬肩細腰極為養眼,衣袖挽到手臂,露出修長勁瘦的手腕,看著力量感十足,冷白的腕骨,鑽表在陽光的折射下,有些晃眼。
就是這樣渾身都透著矜貴氣質的男人,手裡卻提著幾隻手工製作魚龍燈籠,被幾個不到他腰身的小孩圍著問東問西,場麵頗有些反差萌。
“叔叔,我買兩個大燈籠,可以送一碗酒釀圓子嗎?”
“當然可以。”
“後麵那個姐姐睡著了嗎?”
“嗯。”
“她好漂亮呀!”
“喜歡也沒用,那是非賣品。”
“我是幫我小舅舅問問,能不能要個聯係方式呀?”
“不能。”
“因為她是叔叔的女朋友嗎?”
秦墨笑了一聲,摸了摸她可愛的小腦袋:“再送你一個小燈籠。”
“哇!謝謝叔叔!叔叔你真帥!比我舅舅還帥!”
站在小姑娘身後準備掃碼付錢的男生,咬著牙敲了敲小姑娘的腦袋:“王梓萱!還想不想要燈籠了?”
“叔叔送了我一個!”
“大的我不買了!”
“舅舅……宇宙無敵你最帥了!”
“微信到賬五十元。”
秋阿奶手機又響了一次,秦墨笑著跟小姑娘揮手再見。
“叔叔,你會帶漂亮姐姐去看燈會嗎?”
“……嗯。”
周夢岑看著這一幕,原本下意識扯唇輕笑,卻忽然笑不出來。
隻覺得苦澀。
他看起來很喜歡小孩子,尤其是小女孩。
如果書顏在……
周夢岑忽然不敢想象,如果他知道書顏的身份,會有多愛她。
笑容轉瞬即逝的那一刻,秦墨提著燈籠轉身,便撞見周夢岑的目光。
是他看不懂的沉鬱。
“醒了?”
秦墨手裡隻剩下最後一盞大魚龍燈籠,秋阿奶說,那個不賣,要給周夢岑帶回去,應該是要送給她女兒。
周夢岑點頭,將蓋在身上的西裝外套拿下,遞給他:“謝謝。”
又問他過來多久了。
秦墨:“剛到不久。”
周夢岑看了下時間,已經四點半了,便起身:“那我們回去吧。”
聽到她要走,一旁的秋阿奶坐不住了,慌亂起身:“喝碗酒釀圓子再走吧。”
周夢岑回頭看她,忽然想起符姨,才發現她們都已經老去了,背脊佝僂著,隻到她胸口。
這是小時候最疼愛她
的秋阿奶。
“你……你小時候過來,每次都要喝的。”秋阿奶低下頭,始終不敢與她的目光直視。
周夢岑眼眸有些酸澀,又坐了回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