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周總沒用一杯白開水把我打發走,已經是我的榮幸了。”
周夢岑聽出來,他是調侃上次在紐約,她連茶都懶得泡,隻給他倒了一杯滾燙的白開水,最後開水也沒喝一口,就被自己氣走了。
雖然後來不知為什麼,他又折回來,給她煲了醃篤鮮。
但總的來說,那並不是一次愉快的見麵。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秦墨好整以暇問道,望著她的目光不由帶了幾分繾綣。
“怎麼說,這裡也是我的家,來者是客。”
“這麼說,上次在紐約,是我怠慢了你。”
周夢岑:“……”
秦墨:“這樣,下次周總去紐約,我重新好好招待招待。”
周夢岑抿唇,在他對麵坐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
麼好。
好在此時,水燒開,自動跳閘。
周夢岑起身,想要去提壺。
秦墨想到什麼,抬手輕按住她手腕:“我來吧。”
力道不重,隔著袖口西裝麵料,輕輕搭在她手腕,舉止十分君子,沒有任何逾越,周夢岑卻有片刻失神,怔了兩秒,才收回手。
“……那你自便。”
說罷,把那茶餅移到他桌前。
其實她對泡茶一藝,並不是很在行。
秦墨看著那白色包裝上和森老班章幾個字,不由得挑了挑眉,目光輕掃過她一眼:“周總拿出這麼稀缺的茶葉招待,好像不談一樁生意,有點過意不去。”
許是提起“生意”二字,將適才的曖昧氣氛打散了些,周夢岑的不自在也有所緩解。
她抬眸:“你想談哪樁生意?”
秦墨輕笑一聲,拆了茶餅包裝,問她有沒有茶錐。
夜晚寂靜,他們對坐夜茶,氣氛倒也算和諧。
周夢岑低頭拉開一旁的抽屜,翻出一套工具來,一次性白色膠手套和茶錐、茶刀,一應俱全,都是以前母親留下的。
因為父親酷愛喝茶,母親便學了好手藝,不論住在哪兒,都會備用一套。
秦墨戴上手套,拿起茶錐,開始撬茶餅,酥酥脆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解壓。
周夢岑喜歡聽這種聲音,目光很快便被吸引了過去,沉眸看著。
即便戴著手套,也能看出男人手指修長,動作有條不紊十分專業,很快就從茶餅上夾下來一小塊,秦墨放入茶筒中輕攪碎,把剩餘的茶餅重新包裝好後,遞還給她,然後提壺倒水,開始溫杯潔具。
見她目光追隨而來,秦墨不由勾了勾唇角,好像發現了她一些獨特的癖好,動作便有意放慢,同時不忘與她繼續剛才的話題。
“與PAIGED技術合作,不知周總還有興趣沒有?”
周夢岑眸色微頓:“秦總之前不是覺得,這項合作有風險?”
秦墨摘了一次性手套,將茶葉投入洗好的紫砂壺中,注入滾燙的熱水,然後輕輕搖晃紫砂壺,倒出第一道茶水,洗過茶之後,才正式開始泡茶。
“周總的蘭亭醫院已經如約提上日程,一年內即可竣工,不是嗎?”
周夢岑莞爾:“可我已經找到了新方向。”
秦墨抬眸看她:“我不信,還有比PAIGEDE更先進的AI醫療技術公司。”
周夢岑:“蘭亭需要的,也不一定非得是最先進的技術,合適才是最重要。”
秦墨沉思片刻,茶剛泡好,可以出湯。
他提著紫砂壺,將茶湯注入水晶茶盞中,茶湯色澤清明澈亮,茶香更是撲鼻怡人,足以看出泡茶人技藝高超。
周夢岑看著他指骨分明的修指握著茶盞,一一分杯,舉止優雅從容,忽然就想起了父母。
常言道,好茶難得,知音難求,茶遇知己。
如果當年沒有那個意外,
他們三人也會如今日這般,圍爐煮茶,共賞佳品。
周夢岑幾乎毫無疑問,父親和母親一定會很喜歡他、欣賞他。
“但願周總是經過深思熟慮,而不是退而求其次。”
秦墨將第一杯茶,推到她麵前,指骨輕挨著杯壁,茶杯厚實,不會燙手,在這個季節摸著剛剛好,溫熱一脈一脈散入肌膚。
“謝謝。”
周夢岑接過,端著抿了一口,茶香純正濃厚、韻味豐富,具有強烈的山野氣韻,入口回甘迅速持久,略帶蜜香,霧氣繚繞氤氳眼眸,像是給疲乏的眼睛進行一場洗滌之禮。
她就這樣一小口一小口抿著,像喝酒一樣,越喝越上頭,很快一小杯就見底了。
放下空茶杯,周夢岑探手正要去端另一杯,那根冷白修長的手指再次伸出,壓住那杯茶。
周夢岑驚訝抬眸,不解地對上他帶笑的眼眸。
“茶喝多了會失眠。”
周夢岑無奈,悻悻收回手,表情有些小失落。
心中卻明白,即便沒有這兩杯茶,她今晚也會睡不著。
秦墨端看著她失落的表情,溫柔笑道:“喜歡喝茶的話,下次再給你泡。”
周夢岑看著他,驀然想起搬回頤和公館的那套茶具,已經蒙塵許久。
可是他說的下次,大概沒有下次。
也不該再有。
忽然“啪”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樹上掉落,砸到玻璃窗,雖然不是很激烈,但室內極靜,襯得這一聲尤為響亮。
像是警鐘敲響。
周夢岑回過神,偏眸看了眼手腕表盤。
十一點,夜已深。
“我先去休息了,二樓有客房,你隨意。”
她心底有些惶然,想逃離這片已經被他占領的區域。
再待下去,她恐怕無法呼吸。
“周夢岑。”
那聲音清潤含笑,不再是之前一貫的冷硬,周夢岑抬眸看去。
“現在才想起要避嫌嗎?”
秦墨低頭漫不經心玩轉著茶杯。
那茶杯在他手中,十分靈活轉動著,與木質茶盤發出沉悶的聲響,有些悅耳,周夢岑也聽得入神。
下一秒,指骨分明的長指按停,他才抬眸看她,嘴角噙著幾分笑意。
“剛邀請男人進屋的時候,你那些冷靜理智都去哪兒了?”
周夢岑:“……”
這輩子沒有這麼無語過。
“秦先生……”她憋著一口氣。
“記得反鎖好門,”秦墨卻抬了抬下巴,而後單手撐著,對她無語的表情,更加起了逗弄的心思,笑著說道:“我怕萬一,辜負了周總對我的信任……就不好收場了!”
“啪!”
是茶杯碰撞茶盤的聲響。
尚有餘溫的茶湯濺到虎口。
如果不是與生俱來的禮貌與品性,這杯茶恐怕會直接潑他臉上。
他怎麼可以這樣……
周夢岑有些氣急,卻又說不出難聽的話來,盯著他看了半晌,卻終究是沒有開口說話,冷冷起身,一言不發往電梯口走去。
秦墨看著她清瘦的背影,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麵噠噠響,想來被他氣得不輕。
他勾唇輕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在掌中轉了一圈,而後一口飲儘,任由那微澀轉變為甘甜,蕩氣回腸。
的確是難得一遇的好茶。
所以,
周夢岑。
究竟要怎樣你才肯承認,心裡始終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