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半垂,貼著麵頰,如春半桃花,雪裡紅梅。
賈方一瞬看癡了。
直到被紫鳶喚了幾聲,才紅著臉,連嬉皮笑臉的模樣都收斂不少,一路上不停的偷覷著人瞧。
怎麼看都看不夠。
隻盼著自家廠公能憐香惜玉一些,莫讓這等美人這麼快香消玉殞。
……
等蘇紛紛到的時候,她驚奇的發現這位男主果然是人才。
他不僅喚了她,還叫了後宮中其他的妃嬪。
與大臣們坐在一處,並無男女之防。
甚至還讓妃嬪獻舞。
儼然就是一副古代驕奢淫逸的暴君模樣。
隻不過這個男人是隻太監。
這等惡行,令人憤怒。
“廠公,人帶來了。”
蘇紛紛小心翼翼的踩著腳上的宮鞋邁步入宴殿。
外頭大雪紛飛,穿枝掠院,好不快活。
蘇紛紛一路步行而來,她那張白細嬌嫩的小臉蛋都被凍紅了。
眉梢眼角,覆著一層雪。
眼睫輕動之際,跟雪人似得乾淨漂亮。
偏那乾淨中又透著一層純稚,比那雪更白,更令人覺得心思寧靜,心馳神往。
嬌嬌弱弱的站在那裡,鬥篷帽子落下些許,風髻霧鬢,冰肌玉骨。
高鳳年懶洋洋的瞥一眼那被賈方引進來的女人。
他掀了掀眼皮,然後垂眸,複又擦手。
似乎完全不被美色所迷。
桂閣老舒了口氣。
其餘臣子皆盯著那美人,目不轉睛,忘了矜持。
這世上,居然真的有如此出塵絕豔的美人。
正巧,柳才人舞畢。
雖然柳才人跟了賈方,但她是有大誌向的女人。
她想要成為高鳳年的女人。
同是太監,賈方隻是高鳳年的一隻狗。
哪裡比得上高鳳年。
可如今,她瞧著桂滿月,真是恨不能將自個兒的牙給咬碎了。
高鳳年揮揮手,讓柳才人下去,然後抬眸瞧蘇紛紛一眼,輕啟薄唇,神色懶怠道:“作首詩聽聽吧。”
場內安靜下來,眾人屏息凝神,全神貫注。
蘇紛紛緊張的喚係統。
係統,“沉默JPG。”
在男人那漸漸陰冷的眸色下,蘇紛紛心虛的左看看右看看。
她抱著自己那雙白嫩小手,努力張嘴,“月,月兒圓,月兒亮,月兒掛在天空,哇哇叫。”
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眾人下意識看向桂閣老。
桂閣老老臉一紅,然後朝眾人瞪回去。
“嗬。”高鳳年突然冷笑一聲,看著站在旁邊的賈方,麵露諷刺道:“詩才天成,神童降世?”
賈方垂眸順目,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蘇紛紛:???
“滾。”
高鳳年惡狠狠的一甩寬袖,蘇紛紛就被宮女領了下去。
蘇紛紛雖然知道自己的詩作的不好,但她萬萬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
“聽說桂昭儀的那首月兒詩是在暗諷廠公是隻哇哇叫的下賤坯子。”宮女壓低聲音,一臉興奮。
“果然不愧是桂閣老的女兒,有氣節。”
“果真是巾幗英雄,不讓須眉……”
就這樣,有氣節的桂閣老的女兒在太後壽宴上以一首詩,變成了有氣節的皇城第一美人。
東廠內,高鳳年聽著下頭乙方說的話,慢條斯理勾起唇,漆黑雙眸之中波濤洶湧。
高鳳年慣是個小肚雞腸的。
他的仇,從記事起到如此,一件不落的都被他給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那些人,非死即生不如死。
“如此有氣節,那何必食五穀雜糧。”高鳳年擦著手,端起麵前的茶盅,輕抿一口。
乙方躬身道:“奴才知道了。”
高鳳年吃完一口茶,好似敷著一層白,粉的俊朗陡然陰沉,然後猛地將手裡的茶盅朝賈方砸了過去。
原本靜站在旁的賈方立刻伏跪於地,身體發顫。
想著這桂昭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得罪廠公。
虧得他還替她爭取了機會。
現在,賈方的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惹得馬蹄子高鳳年大為不悅。
賈方便將這筆賬算在了蘇紛紛頭上。
本就被高鳳年點名了的蘇紛紛這時候又被賈方這個小人暗自排擠,原本美滋滋的小資生活直線下降,立刻從貴婦變成了乞丐。
蘇紛紛的糧已經斷了三天了。
她捂著自己餓的“咕咕”叫的肚子,用力往肚子裡灌了一碗水。
炭盆裡頭也沒有炭了。
整座宮殿冷得像是冰窖。
還有今年過年的冬衣也不曾送新的來,全靠去年的舊物撐著。
紫鳶去取,不是被那些趨炎附勢的狗東西諷刺的罵出來,就是被那些膽小不敢生事的糊弄過去。
桂滿月立在小殿院中,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麵前的香椿樹,想象著再過兩月,那香椿嫩葉的美味。
要最新長出來的嫩芽尖,摘下來洗乾淨,用麵粉和著雞蛋裹了,下油鍋炸上一炸,香軟不粘牙,還可以沾醬吃……
“娘娘。”紫鳶走過來,小心翼翼的替桂滿月披上那件唯一還保暖的鬥篷。
“這天氣濕的緊。您怎麼又一個人跑出來了。若是吹了風,現如今的形勢,那可是要命的。”
“哦。”蘇紛紛拉了拉大氅,柔荑素手觸到半舊的緞麵衣料,站的久了,連手指都僵硬了。
她低低歎息一聲,聲音軟糯,勾著上挑尾音,稠膩如蜜糖,“餓呢。”
紫鳶:……
紫鳶垂著眉眼,替桂滿月係好緞帶。
“娘娘,之前是奴婢的錯。您這樣的人,怎麼可以屈居那高鳳年身下。那就是個賤坯子!臭閹宦!”
紫鳶自然也聽說了桂滿月在太後壽宴上作的那首詩。
她想起自個兒以前跟自家冰清玉潔的娘娘說的話,立時羞愧難當,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自家娘娘,怎麼能跟柳才人那個趨炎附勢的下賤之人比。
什麼大太監,小太監,通通配不上她家娘娘。
現在的蘇紛紛在紫鳶眼裡,那就是一隻不畏強權,擁有高尚節操的偶像啊!
麵對紫鳶亮晶晶的目光,蘇紛紛有點不適應。
她被凍得太厲害了,一側身,鵪鶉似得縮著踩著軟底兒繡鞋進了殿裡。
還是殿裡暖和些。
……
高鳳年如此囂張,自然有人看他不慣。
內閣中的大臣皆是群老忠臣,他們自早朝後,便齊聚於太後的小廟堂。
說是探病,實則是借太後的地方商討秘事。
“如今情勢,陛下病危,外戚涉政,閹宦把持朝綱。咱們要如何才能將這高鳳年給拉下馬來呢?”
內閣首輔朱成年六十有二,老當益壯,這次密會,就是他發起的。
站在朱成年身邊的朱成邊乃他的同胞兄弟,立刻便與朱成年一搭一檔道:“那高鳳年雖是一個太監,但卻尚留著男人本色。咱們不若,試試那美人計?”
“美人計?”朱成年疑惑道:“可是我聽說,那高鳳年可從來沒碰過女人。”
“不是不碰,是那些女人……”都沒有他自個兒漂亮。
朱成邊的話雖說了一半,大家卻心知肚明。
一個男人,啊,不,是太監。
長成那副模樣,簡直是暴殄天物。
不過也難怪乎小時會被那大太監瞧中,放到身邊,隻等年紀大些,便收為已用。
權當做孌,童養了。
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這些年紀大的老臣,卻是心知肚明。
高鳳年不是恩將仇報,而是以惡製惡。
那大太監怕是死也想不到,這孌,童竟是條狼崽子。
不僅吃了那大太監,還吃了大半朝廷,如今連皇帝的後宮都不放過。
就他手底下的那兩個心腹太監,時常染指後宮裡頭的妃嬪。
誰都不敢管。
進那後宮,跟進自家後花園似得。
“桂閣老!”突然,朱成年朝站在最邊上的桂閣老跪了下去。
桂閣老趕緊跟著跪,“首輔這是何意?”
“當初若非那高鳳年從中作梗,咱們早就已經是親家了。如今生死存亡之際,我有事求桂閣老。”
“但說無妨。”桂閣老立刻道。
“月兒在太後壽宴之上,大肆作詩諷刺高鳳年。閨閣之女,有如此大氣節,實在是叫咱們這些老臣羞愧。可如今,我也顧不得羞愧了,還肯桂閣老舍愛,讓月兒去刺殺那高鳳年小賊。”
剛正不阿,忠心報國,不知變通,坑死全家而不知的桂閣老立刻便道:“我桂家世代簪纓,受陛下器重,蒙陛下蔭護。時至今日,於那高鳳年下苟活於此,便是要為太後排憂解難,萬死不辭。”
……
她的老父親,穿著宮女裝,一臉胡子的走進了她空空蕩蕩的寢殿。
兩手空空的來的那種。
餓的頭暈眼花的蘇紛紛:……能不能帶點東西,然後刮個胡子再當女人先?
“月兒。”
桂閣老直奔主題,“古有荊軻刺秦王,貂蟬殺董卓。”
說完,桂滿月的老父親瞪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她。
蘇紛紛結結巴巴道:“今今今有桂滿月殺殺殺高鳳年。”
“好孩子!”
老父親非常欣慰。
女兒生出來,就是用來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