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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山和李縣令一前一後出來,天已經黑透了,涼風習習,桂花的香味兒時濃時無。
李縣令舒暢的深吸了幾口氣,心情更加愉快,接著剛才的話題,“策論上頭,你多跟秦先生請教,策論重實務,實務上我不如他……”
“是。”李文山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他正在想找個什麼借口能讓他爹跟他一起聽壁角,縣衙後宅很小,沒幾句話的功夫,兩個人就離鐘嬤嬤那間屋不遠了。
眼看再有十來步就到屋門口了,李文山還沒想出借口,情急之下,乾脆有話直說,“阿爹,咱們……我是說,咱們先聽聽她們說什麼……我的意思……”
李縣令又氣又笑的看著兒子,抬手在他頭上敲了下,“要學人家聽壁角是吧?瞧瞧你,越大越長回去了,淘氣。”
說著淘氣,李縣令卻放輕了腳步,和兒子一前一後閃身到窗戶邊,貼牆站著,側耳偷聽屋裡說話。
“……你說你,怎麼,當年的手藝都丟沒了?這點子小手段都沒有?”是鐘嬤嬤的聲音,有些含糊,透著醉意。
“都是一家人,哪能用當年那些手藝。”這個聲音應該就是楊婆子。
“一家人?我呸!”鐘嬤嬤啐了一口,“你拿他們當一家子,他們拿你呢?要是也當一家子,你也不用愁這些了,是不是?你這熱臉貼的是冷屁股,可沒意思。我早就說過你,什麼一家子兩家子,我告訴你,這一家子,就你,一個人,才是一家子,就是那兩夫妻,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鐘嬤嬤打了個酒嗝,“你看看我,眼前是……這不算啥,你放心,也就半個月十五天,我還搬回那間上房,還是老太太、老祖宗!我呸!老娘我就是這一窩子蠢貨的祖宗!”
李文山的心提了起來,急忙轉頭看向阿爹,李縣令眉頭微蹙,站著沒動。
“你是真有本事。我比不上你,到底不是自己親手帶大的。”楊婆子聲音低而清。
“這倒是!這跟養狗……還有咱們養瘦馬一樣,自小兒帶大,雖說辛苦些,可打小兒調教,你想要什麼樣兒,就能捏成什麼樣兒。”鐘嬤嬤的語調,聽起來十分得意,“我跟你說,也是費心的不得了!先頭在伯府裡,我一口氣不敢鬆,他們府裡還好,學裡那幫先生個頂個的不是東西!”
鐘嬤嬤又打了個酒嗝,一聲長歎,“我跟你說,這世道不是個東西!咱們,下九流,都不如,賤籍,奴兒!再怎麼都是下賤人,隻能往下,往上,我跟你說,上不去!根本就上不去啊!
你看看現在,他那個小崽子,剛能在人家王爺麵前舔幾口,你看看,就不得了了,恩情算個屁!再大的恩情也比不上他那個小崽子!”
“你真打算把他家姐兒送到王同知府上?”楊婆子聲音往下壓了些。
“打著燈籠也難找!”鐘嬤嬤響亮的啜了口酒,“那是個商戶出身,下九流裡爬出來的,他們不懂,破規矩少,脫光了往床上一放,我告訴你,他就敢上!我跟你說,唉,妹子,咱倆,算是同病相憐,你說我辛苦大半輩子,老了老了又當回奴兒了?那我這二三十年,不是白辛苦了?我養的瘦馬,我費儘心機花了銀子把她送到侯爺床上,我跟你說,那妮子就不是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