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澤漆和百裡鈞成親兩年之後。
正值春分,春風和煦,楊柳抽芽,迎春綻放,一派春意融融。
午後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澤漆躺在院中的小塌上,曬著太陽昏昏欲睡。
“澤漆哥哥。”
院門外傳來少女嬌嫩如鶯啼的聲音。
澤漆掀起纖長的睫毛,往門外看過去。
武煉走過去把院門打開,鵝黃色的身影跳了進來。
花鈴小鳥似的直奔澤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燦若桃花,明豔動人。她在澤漆麵前站住,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欲言又止,臉上難得現出一絲忸怩的神情。
澤漆抬眼看她:“怎麼了?”
花鈴這小丫頭雖然嬌氣了一些,為人卻是豪爽義氣,兩人年紀相仿,又有一同長大的情分,是以他們之間的關係還算不錯。
起初百裡鈞還吃味,每次花鈴一來他就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盯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沒看住,澤漆被人拐了去。後來見這小丫頭天真爛漫,毫無心機,對澤漆隻是對於家人的那種孺慕之情,澤漆也隻把人當小妹妹看,才逐漸放下心來。
好在左護法淩鈺在二人成親之前便被魔君召了回去,不再跟著澤漆,否則百裡鈞怕是要整日泡在醋壇子裡,酸的冒泡。
澤漆此前從不知道,一個大男人家竟也會如此小心眼。
百裡鈞倒是振振有詞:“我這是愛你在乎你。若是我身旁也圍著一群對我心懷不軌的人,你待如何?”
澤漆很是認真的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若是百裡鈞身邊整日裡圍著這麼一群人,他就把百裡鈞帶進魔宮,誰都看不見。這麼想著,他便有些理解百裡鈞的心情了,遂對他時不時的拈風吃醋睜隻眼閉隻眼,由著他去了。
隻是這廝看他放任自己,更加變本加厲起來,隔三差五的,必要尋些由頭鬨上一鬨,鬨完之後逼著澤漆在床笫間做出讓步,由著他胡來。譬如今日澤漆親手喂滾滾吃飯,沒有喂他;或是昨日澤漆為那隻白團子梳毛,卻很久沒給他梳;再或是大前天澤漆盯著新種的靈植苗多看了幾眼,他卻人不如新,明明站在麵前,都不得澤漆看上一眼……
鬨上一次兩次的,還可說的上是情趣,這麼每隔幾日都要來上一回,饒是澤漆性子好,也受夠了,恨不得把人用傀儡環捆起來扔出去。
然而每逢這個時候,對方就會化作一隻僅有巴掌大的幼獸,笨拙的扒著他的衣領人立起來,用一雙濕漉漉金燦燦的眼睛看著他,奶聲奶氣的委屈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你就喜歡那些毛茸茸,你隻是看我毛茸茸,才喜歡我,是不是?”
澤漆被萌的心肝亂顫,什麼火氣早丟到腦後去了,隻剩下一腔濃濃的憐愛。
等他反應過來,又已經迷迷糊糊的答應了許多不平等條約,掩袖後悔不已:美色誤我!
這幾日正好仙尊有事,召了百裡鈞過去。澤漆方得幾日清靜,否則又要被百裡鈞纏的手腳都忙不開。
他閒閒的半躺在軟塌上,抬眼看著花鈴:“有事?”
花鈴捏著衣角,眼神亂飄,不經意間瞟到澤漆露出的脖頸側邊,一張小臉倏地更紅了,那上麵印著幾個殷紅的印子,總該不會是自己弄的,明眼人看上一眼就能明白是什麼。
澤漆看著她支支吾吾的樣子,略一思索,問道:“是成親的事情?”
花鈴與他年紀相仿,前段時間他好像聽他爹提過一句,花鈴要出嫁了,還提醒他記得準備賀禮。
花鈴點點頭,小聲道:“我想問問澤漆哥哥,大婚之前該準備些什麼?”她說著話,眼神卻不住的想往澤漆白皙的脖頸上飄,控製不住的想要數清楚有幾個紅印。
“準備些什麼?”澤漆倒沒察覺她的異樣,他微微蹙眉,努力回憶著當時自己都做了什麼,好像焦頭爛額的忙了許久,又好像什麼都沒做。
禮服是仙尊那邊專門派人過來量了尺寸做的,喜帖是魔君寫的,場地是仙尊和魔君共同選的……他隻記得當時他跟百裡鈞兩人被折騰的不輕,一會兒要去仙門,一會兒要回魔界,好不容易諸事順利搞定,結果又在成親當日出了岔子。
按照仙尊和魔君的意思,澤漆跟百裡鈞兩人商量了許久,取了個折中的法子,兩邊都不得罪。
依照原計劃,百裡鈞帶著迎親隊伍從仙門出發,而澤漆這邊則帶著喜隊從魔族出發,兩方人馬在仙門和魔尊的分界地彙合,行道侶大禮。
流水宴席則從仙門擺到魔界,擺足七七四十九天,慶祝兩人成親的同時寓意兩界永結友好。
本來一切按照計劃如期舉行,那些擾亂典禮的行刺者暗殺者,也在魔君與仙尊的聯手之下,被悄無聲息的解決掉,百裡鈞順利接到澤漆,兩人騎著靈獸走向道侶大典的禮台。
快走上禮台的時候,澤漆身下的靈獸爪下一滑,突然發起瘋來,馱著澤漆掉頭往外跑去。
一切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靈獸的速度又快,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時,一人一獸已經飛奔出去,眼看著就要消失在眾人視線裡了。
百裡鈞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急慌慌的大喊了一聲“澤漆!”,雙腿夾緊身下靈獸的肚腹,飛身追了上去。
仙尊麵色焦急,魔尊則鐵青著臉叫來淩鈺:“去查查怎麼回事。”
澤漆靈力高深,百裡鈞也不是吃素的,隻是事出突然,兩人沒有準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罷了,對於他們的安危,他自是心裡有數,眼下最要緊的是趁著賊子還在現場,將人抓住才是。
仙尊立時也回過神來,招來手下耳語幾句,下手之人這回選擇在澤漆身上下手腳,目的就是為了借著兩人大婚,挑撥仙門魔族的關係。
若是澤漆在這裡出了什麼意外,魔君絕不會善罷甘休,到時仙門魔族必會再起爭端。更何況,澤漆是鈞兒的道侶,兩個孩子感情好的蜜裡調油,若是澤漆有個三長兩短,以鈞兒的性子,一定會隨之而去。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他絕不能坐視不理,遂了背後之人的意。
且不說魔君仙尊兩人心裡怎麼想的,再說澤漆這邊。
事發突然,澤漆隻來得及抓緊手下靈獸的後頸皮,低身伏在它背上,以此減緩迎麵襲來的淩冽寒風。
靈獸馱著他撒足狂奔,後麵百裡鈞焦急的喊著:“澤漆——”
澤漆一顆心臟突突直跳,臉上被寒風刮得生疼,他本來在事情突發之時有機會跳下靈獸自保,然而眼神瞥見袖口金線繡著的精致蓮紋時,又有點不舍得身上這件曆時快一年才做成的精致繁華的禮服了。隻這麼一瞬間的猶豫,他就錯過了最佳自救的時機,被動的低身伏在靈獸身上,身不由己的顛簸動蕩。
他本想等著靈獸的癲狂過後,再尋找機會跳下去,然而事情並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
眼前無數寒光閃過,淩空射來一陣箭雨,將他和靈獸籠罩其中。
澤漆匆忙結印,將密集的箭雨擋在結界外麵,靈獸卻沒這麼好運了,第一支利箭就射中了它的要害,它哀嚎一聲,跑勢急停,滾倒在地,抽搐幾下,便沒了聲息。
澤漆被它甩了下來,於半空中翻了個身,安安穩穩的落在地上。
一群蒙麵黑衣人從四周圍了上來,將澤漆圍在其中。
澤漆環視一圈,為首的蒙麵人目露凶光,大手一揮,圍著的人立時揮刀朝著澤漆砍了過來。
澤漆凝神垂眸,足尖一點,飛躍至半空中,兩手凝結靈力,輕輕往外一推,清喝一聲:“去!”
澎湃的靈力如水波般,以他為中心,快速的朝著四周散發而去。
為首的蒙麵人露出震驚的神色,失聲道:“怎麼可能?!”
他明明謹慎小心的探查過,魔族的少主空有虛名,隻是個沒有一點靈力的廢人,怎會如此?
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漫天飛來的蓮瓣狀的水滴,朝著他和死士們紛紛襲來,所到之處,無人幸免。
澤漆收回手,緩緩飄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