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覺得,這聲音分明是在說,居然有人敢找你麻煩……
果然,她媽的性格。
“不算找麻煩。”
“需要我們幫忙嗎?需要的話,說一聲,我立馬……”
盛夏趕緊扯了扯媽媽的衣服。
“不用,也不是什麼大麻煩。”金雲安安撫地看了女兒一眼,說道。
“也是,這世界上也沒什麼麻煩是金姐解決不了的。”雪梅拍了拍旁邊老公,“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金姐。”
雪梅說話間,也注意到了盛夏,臉上堆滿了笑,說道:“你是金姐的女兒吧?長得真好看。”
盛夏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也有這一天,被母親的朋友誇,多不容易啊。
盛夏從小到大沒有被誰誇過,誰敢誇?
要是有人跟她養母說,你女兒可真勤快。
她養母就會怪聲怪氣地說道:“勤快什麼,一天到晚懶得要死,也就是在外人麵前就會裝得這麼勤快,在家裡又懶又饞,除了吃什麼都不會做。”
小時候,她不懂,為何無論自己多聽話,多勤快,永遠都會被大聲罵懶蠢,親生母親是殺人犯。
後來她還是明白了,因為如果養母承認她勤快,她聽話,那養母就會變成壞人,一個一天到晚打罵聽話又勤快的女兒的壞人。
可如果她蠢,懶,親生母親還是是殺人犯。養母打她也好,罵她也好,養母都是好人。
隻是,很可惜想透了這一點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大人們聊了幾句,就決定一起吃個飯,主要是雪梅太熱情了,盛情難卻。
老鴨湯店裡,雪梅大手一揮,又點了許多菜,點了酒,還不忘給盛夏這個小朋友點了酸梅湯,又詢問了盛夏想吃什麼。
盛夏有些受寵若驚,原來這就是和媽媽的朋友一起出去吃飯的感覺嗎?
酸梅湯上來時,金雲安插了吸管,遞給了旁邊的盛夏。
盛夏像個小朋友一樣,接過了媽媽遞過來的酸梅湯,乖巧地喝著,豎著耳朵,聽著媽媽和她的朋友聊天。
她想,她也可以像普通女兒那樣,覺得媽媽和她朋友聊天真無聊。
然而,實際上是一點都不無聊。
盛夏聽了一會兒,金雲安突然站了起來,目光放在窗外。
“我出去一下。你在這裡跟雪梅阿姨一起吃飯。”金雲安對盛夏說道。
雪梅阿姨?
盛夏看向對麵的女人,對麵的女人看上去也就比她大10歲左右。
“金姐,你去吧,我會照顧盛夏的。”雪梅立馬說道。
盛夏到底不是幾歲的小朋友,再加上在媽媽的朋友麵前,她點了點頭。
金雲安一走,雪梅的老公就問道:“她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金姐?這麼年輕嗎?看上去不像是……”
“金姐是這樣,基本上每一個新來的犯人都會說這話。”
盛夏不知道該怎麼和媽媽的朋友相處,乾脆就喝酸梅湯。
好在,雪梅正在跟她老公解釋,所以場麵也不尷尬。
“那個時候,金姐跟我們這些女犯人不一樣,我們監獄裡基本上所有的假釋申請,都是求金姐寫的,我們都沒什麼文化,全靠她。”
盛夏聽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媽媽。
監獄裡的女人基本上文化水平都不高,也不懂法律,對很多程序都不懂。
金雲安無論是學曆還是見識,在監獄裡可以說是神一般的存在。
金雲安的厲害從來都不是因為她打架厲害。
相反,她進監獄時,隻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監獄裡分發下來的工作,她從來都做不完,就更不要說讓一個大小姐去打架了。
金雲安打架厲害是因為她在監獄裡認識了一些真正混社會的女人,她們教了她打架。
而她在監獄裡卻是所有犯人都尊敬的存在,會有人偷偷幫她完成做不完的工作,因為她懂法律,懂體製,能夠看到那些被關在這裡的人看不到的東西。
盛夏聽得認真極了,仿佛在通過這樣的當時看到媽媽的過去——
“金姐厲害得很,我們有一個姐妹,因為故意殺人罪,判了無期徒刑,她也是可憐,天天被老公打,把女兒都打死了,那種農村,又沒有人管,她一氣之下就給老公喂了老鼠藥,村子裡的人把她捆了起來,地方法院判了無期徒刑,送到了我們監獄來,她知道金姐厲害,就求金姐幫她。”
女人說得眉飛色舞,就好像,就好像金雲安是她們整個監獄的驕傲一樣:“獄警都說沒希望,說什麼上麵的法院不會推翻下麵法院的結果,但金姐堅持要上訴,結果二審隻判了五年,後來那個姐妹隻坐了三年牢就假釋出去了。”
盛夏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在她的麵前仿佛打開了一道閃著金光的門,一個全新的,她完全不熟悉的媽媽出現在她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