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飛已經很熟悉葉粼的喜好了, 直接給他點了美式咖啡,一點奶都沒加。
“夏致呢, 喝點什麼?”任飛很有耐心地問。
“和葉粼一樣吧。”
夏致對咖啡這種東西沒什麼研究, 最多也就是喝雀巢速溶咖啡,還是岑卿浼勻給自己的。
但是葉粼來輔導自己的時候, 經常會帶上現磨咖啡提神。
老實說, 葉粼身上的咖啡味道, 很好聞。
醇厚而濃鬱的, 讓夏致總有一種鑽進這男人懷裡的依賴感。
“葉粼是喝美式咖啡的,很苦呢。”任飛想著要不要介紹夏致跟自己一樣喝拿鐵。
“還是給他喝美式吧。最近訓練太累了, 可彆聊著天他就打折哈欠睡著了。”
葉粼朝著夏致意味深長地一笑。
他還記得那天自己想要給他包個肉包, 這小家夥就歪著腦袋睡著了, 搞的自己想表現一下都沒得機會。
“好的,好的, 我就不浪費兩位的休閒時間了, 直接進入正題?”任飛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錄音筆,然後看向對麵的兩個年輕人, “采訪要錄音的, 你們兩個沒問題吧?”
“沒有。”葉粼回答。
“哦, 我也沒有。”夏致點了點頭, 有點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衣領。
這個小動作,配上夏致酷酷的表情, 就像是學生被教導主任約談為什麼早戀。
“你們兩個都很熟悉彼此了對吧?我看了你們倆練習賽的表現, 很有默契, 而且非常信任和期待對方的表現。”
“任老師都看出來了。”葉粼很有涵養地笑了笑,當著任飛的麵就伸手去揉夏致的腦袋。
夏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推開了。
“葉粼,雖然和夏致關係好,也不能一直摸人家的腦袋哦。”任飛半開玩笑地說。
夏致在心裡狂點頭。
葉粼笑著問:“那是為什麼啊?看他腦袋毛茸茸的,就會想揉一揉嘛。”
“男孩子的腦袋,女孩子的腰,都是不好摸的。”任飛眨了眨眼睛。
“哦,原來是這樣啊!”葉粼點了點頭,立刻又伸手去撈夏致的後腦勺,“來,哥摸摸你的腰。”
“滾!”
夏致想忍著,但耳朵還是紅了起來。
每次讓葉粼給包個肉包子,他就特彆喜歡欺負夏致的腰。
這個混帳東西,欺負人能看看場麵嗎?
任飛不覺得他們有什麼奇怪,反而覺得兩人感情真的很好。
“言歸正傳——葉粼,一年前的校際聯賽你暈過去了,讓很多關注你的人都很擔憂。不知情的人傳了很多小道消息,什麼你有心臟病啊,你有肺炎啊,你有免疫失調症啊,還有什麼你腦子裡長了腫瘤雲雲。”
葉粼輕輕笑出聲來,又側過臉來看向夏致:“哈哈哈,夏致之前也以為我有心臟病,很擔心我呢。”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任飛的表情變得認真了起來,“我的意思是,無論是什麼原因,你是否康複了?”
這事關葉粼在今年校際聯賽的表現,也是他必須麵對的問題。
“夏致,你覺得我康複了嗎?”葉粼還是看著夏致。
任飛有點小驚訝,葉粼看起來溫和很照顧彆人的想法,但他其實很有自己的原則,他的問題從來不需要彆人來回答。
“他才沒有生病。隻不過沒有目標的時候總是不那麼容易堅持。可是一旦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麼,就是要他從太平洋遊到大西洋,他也沒問題。”
夏致開口說。
雖然話有些誇張,可是看著夏致的神態,任飛就知道他對葉粼的信任超過任何人。
“聽起來,就好像葉粼你的回歸都是為了夏致一樣。”
任飛低下頭來,喝了一口咖啡。
“對啊,我就是為了夏致回來的。”
任飛微微一怔,咖啡杯也晃了一下。
“你說……你是為了夏致?”
“任老師,其實你的采訪就是為了確認我的狀態恢複了,甚至比以前更好,我會一直向前,不會再輕易放棄了,對嗎?”葉粼看著任飛的眼睛說。
“是……是的。”
不需要任何華麗的修飾,任飛想要知道的就是這個。
而且當他看到葉粼和夏致的接力賽的時候,他就知道如果想要訪問到真正的葉粼,就必須要有夏致在他的身邊。
這個一直習慣了把真實的自己藏在心底的年輕人,會向著夏致吐露自己的心聲,會想要他的信任和認同。
“任老師,其實同樣的話,我對白教練也說過。我一直都很孤獨,遊泳和籃球、足球、排球那些不一樣,一旦比賽開始,我是沒有戰友的。”
任飛很認真地聽著葉粼的話,葉粼向後靠著沙發椅背,絲毫沒有泳池裡的果斷和利落,他像是很安逸很享受此刻的寧靜,慵懶而隨性地看著任飛,可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
因為這些話,他不是對著任飛說的,而是說給夏致聽的。
任飛知道,他們都是男生,躺在宿舍的床上聊的也許是成績也許是教練,也許是其他強隊的對手,而不是心裡麵那些細膩的不為人知的東西。
如果葉粼想說,任飛願意讓他說。
“遊泳和擊劍或者網球那種一對一的對抗性運動也不一樣,它是在水裡,它屬於另一個世界。我的對手在我的前後左右但我卻看不到他們的表情。所以遊泳真的很孤獨。”
夏致的心微微一顫,葉粼一直以來自信而堅強,夏致知道他很孤獨,越是強大遊的越快,就離其他人越遠,所以總是一個人。
夏致也曾在空無一人的遊泳館裡遊泳,想象著葉粼的存在。
這樣的孤獨,夏致很明白。
隻是他和葉粼不同的是,葉粼身處喧囂的世界,卻沒有人能遊進他的領域。
而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想著葉粼。
“就是因為這樣,我總以為自己已經竭儘全力了,但其實……其實我離拚進全力還很遠,從前的我並不知道。就連放棄都放棄的很爽快。”
“你是指那一次你昏厥在泳池裡……是因為你放棄了?”任飛看著葉粼,“你確定嗎?如果我真那麼寫,我怕有人提著菜刀去找你。”
“那不是放棄,而是疲倦。因為沒有非要拚命的理由,沒有死都要比彆人遊得快的決心,所以他疲倦了。”
一直沉默的夏致開口道。
葉粼看向他,然後笑了。
那種笑是發自內心的,一種被人明白被人理解的笑容。
久旱逢甘露,他渴了,渴了太久,終於喝到了水。
“然後我遇到了你。你讓我覺得……遊泳是一件很特彆的事情,水流過你,包裹著你,從水裡我能感覺到你的存在,你的力量,你追在我的身後,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弱小,即將被強大的追擊者一口吞下去。然後……”
“然後什麼?”
“然後我上了癮,特彆喜歡跟你較勁時候的緊張感。好像自己有了拚命的理由。”
“我竟然讓你覺得自己弱小?”夏致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葉粼輕輕應了一聲。
“你在我心裡可是——海中龍王鯨啊!不是你說我就是隻鯊魚仔嗎?品種優良,攻擊力十足,可惜隻是仔。你一張嘴,我就沒了。”
夏致攤了攤手,連對麵的任飛都跟著笑了起來。
葉粼忍不住又去揉夏致的腦袋,指尖輕輕撥動他的發旋。
夏致不甘心地避開。
“我第一次見你遊泳的時候,還在讀小學。我做夢都想跟你比一場!但是可惜唯一一次的機會是十四歲那個組彆的,可惜我在決賽前被淘汰了。”
“為什麼?你的水平不可能被淘汰啊。”葉粼也很奇怪,按道理自己和夏致才相差兩歲,在中學時代的比賽裡應該是有機會碰麵的。
“我跟何勁峰去吃了爆肚,好像不大衛生。何勁峰大概習慣了吃臟東西,一點問題都沒有。我急性腸胃炎,脫水了,還打了三天的吊針。”
葉粼閉上了眼睛,揉了揉眼角:“那你還敢跟他去吃爆肚炸串兒?”
“生命不息,戰鬥不止啊。而且今日的我也不是過去的我。爆肚炸串哪有那麼容易打敗我。”
葉粼搖了搖手:“你彆跟我說這些了。以後爆肚炸串就此打住。”
“早知道我不跟你說了。”
夏致懶得看葉粼了,對著任飛說:“任老師,你怎麼不問問題了。”
任飛愣了愣,他看葉粼已經完全冷下來的表情,就知道爆肚炸串拉肚子事件是真的拂到了葉粼的逆鱗,雖然具體不明白怎麼了。
“如果你那次沒有拉肚子,我可能早就認識你了。”葉粼沒有給夏致岔開話題的機會。
“可我高三能認識你,我覺得剛剛好啊!”
“剛剛好?”葉粼看著夏致,那裡麵是深深的遺憾和不甘。
夏致很少在葉粼的眼睛裡看到這樣明顯的情緒,更不用說任飛還在他們的對麵。
“是啊,高三最重要的這一年,你給了我那麼大的幫助……”
夏致這才發覺葉粼的眼睛紅了。
“如果那一年我知道了你的存在,我一定會看著你。夏叔叔離開你的時候,我會在。陳阿姨不讓你遊泳的時候,我也會在。你每一次月考、期末考,我也會在。因為知道你的存在,我也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