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練頓了頓, 斟酌了一會兒說:“我覺得可以。我不知道是什麼驅使那個年輕人爆發起來,但如果他沒有經曆過你的訓練, 這樣的爆發在下午還能重現。”
陸塵笑了笑, 他側過臉去看向了夏致。
他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自我疑問,他有著讓陸塵羨慕的堅定目光,看著遠方。
陸塵沒想到夏致是這麼的明亮,一眼而已, 他就看到了他。
在泳池裡,在他奮不顧身衝向終點的時刻,他拚了命地想要甩掉夏致。
可此時此刻, 他卻又那麼想要夏致挪開自己的視線,與他對視。
陸塵不想承認,在心底自己恐懼著夏致的追逐。
他更不想承認的是,自己渴望夏致的追逐。
因為隻有被這樣的對手追逐, 他才能從此時此刻的自己超脫出來,去到另一個層次,那是夏致視線的渴及的地方,而他的視線沒有終點。
此時的夏致略微伸長了脖子, 他的眉頭似乎蹙了起來, 他的口型說著“繃住繃住繃住”!
陸塵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已經到了一百米蛙泳決賽的最後十幾米了。
陳嘉潤和另一個大一新生正在爭奪冠軍, 較量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葉粼幾乎已經預計到了陳嘉潤的奪冠, 但是夏致卻還是十分緊張地略微從座椅上坐了起來, 為了隊友追求勝利,他顯得比自己在出發台上還要激動。
當陳嘉潤觸壁的時候,夏致才向後靠在了座椅上,默默呼出一口氣的樣子,竟然有點可愛。
葉粼靠近了夏致,不知道說了什麼,夏致的手肘直接頂了起來,差點沒撞到葉粼的下巴。
“其實……你每次練蛙泳的時候,我都很想跳進水裡……什麼超感、超薄都不用。”葉粼的聲音很溫和,聽著有點像是課堂上回答大學教授的提問。
夏致真的不明白,葉粼是怎麼做到每次都用那麼正經有腔調的語氣說著那麼不要臉的話。
關鍵是估計除了陳嘉潤,自己跟彆人說葉粼私下裡多不正經……沒人信。
“去死。”這是夏致唯一能給對方的打擊。
顯然沒什麼作用,葉粼還是笑得很好看。
接著是一百米蝶泳決賽,夏致目不轉睛地從頭看到尾,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那是一種很簡單的執著,追求的並不是所謂的冠軍,而是水中最為極致的平衡和諧。
當早上所有的項目結束,夏致站起身來,雙手輕輕搭在葉粼的肩膀上,和他一起離開坐席。
陸塵也站了起來,麵朝著夏致的方向,他正好可以看清楚夏致的後背。
男孩子低下頭來,用額頭抵著葉粼的後背向前走,看起來很幼稚,但相較於他站上出發台上的沉冷,這樣帶著孩子氣的夏致卻顯得更加遙遠。
離開了遊泳館,他們前往賽委會組織的地方用餐。
夏致端著餐盤,盛的菜堆成了小山包。
當他路過葉粼的時候,順帶用另一隻手端走了葉粼的餐盤。
“老人家當心你的肩膀。”
葉粼什麼都沒說,然後坐在夏致的對麵,享受著男孩子的照顧。
“剛才坐著看比賽的時候,我覺得特彆特彆的炫耀和得意。”
“啊?因為嘉潤哥和洛老大都拿了冠軍嗎?”
“不是。”葉粼高深莫測地一笑。
“說啊,你炫耀和得意什麼?”夏致用筷子戳了一下葉粼的手背。
“你。”
“我?我輸給陸塵了啊。”夏致感覺這家夥又要胡言亂語了,自顧自低頭吃飯。
“陸塵啊,他看了你好久。”
“注視著仇敵的目光?感覺到了威脅,生怕下午兩百米自由泳冠軍不保?”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小時候我爸是真的很在乎我的感受,好像總想討我開心似的。”葉粼撐著筷子,回憶著從前的事情。
夏致沒鬨明白他們怎麼就從比賽的話題繞回到葉粼他爸了。
“小時候你和陸塵都有什麼接觸?”
“嗯……我們在一個遊泳館訓練,一些比賽也是重複的。所以打照麵的機會還是挺多的。”
“如果呂燕一直想要贏得你爸的好感,她大概也會讓陸塵去贏得你的好感,包括遊泳比賽的時候彆蓋過你的風頭。”
葉粼笑了,低下頭來湊近了看正在把燉肉往嘴裡塞的男孩子:“這都能被你料到?簡直不像是鋼鐵腦回路的夏致。”
“反正,你招人恨,也是有原因的。”
夏致有用筷子戳了戳葉粼的餐盤,暗示對方:給老子好好吃飯。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陸塵是一樣的。我們的父母既想要表現出愛我們的樣子,又想要撇下我們追逐自己的幸福。所以,當某樣東西我有,他卻沒有,就會覺得不公平吧。”
“我說……你們兩個都是男的,如果有什麼是你有他卻沒有的,你割下來,讓給他就好了。”
“我就是割下來了,也是給你啊。”
“額……彆影響我食欲。”
吃完了飯,大家都找了地方午休。
夏致和葉粼回到了大巴車上,上來的還有下午同樣有兩百米項目的陳嘉潤和洛璃。
大家都不發一眼,直接閉上眼睛蓋上毯子,就睡午覺了。
夏致屬於沒什麼事兒就能秒睡的類型,但是在他秒睡之前,手卻一直往葉粼的褲子口袋裡摸。
“你摸什麼呢?摸錯地方了吧?”
“你的手機呢?我的沒電了,我想聽音樂。”
“聽什麼?”
葉粼好笑地把手機拿出來,正打算搜索夏致想聽的歌。
“你呢,除了《小星星》,你喜歡聽什麼?”夏致問。
“那我給你聽聽。”葉粼把一邊的耳塞放進夏致的耳朵裡。
依照葉粼的壞心眼,搞不好會放什麼搖滾樂,把自己的睡意震醒之類。但沒想到這首歌很舒緩,帶著童真卻又有點寂寞。
“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聽著這樣的歌,夏致下意識就想回到宿舍的床上,鑽進葉粼的懷裡去。
就像知道夏致在想什麼,臉頰上一片溫潤,是葉粼的吻。
“我知道,每一次比賽,你都會讓我看到最好的你。”
午休之後的第一場比賽,就是男子自由泳二百米決賽。
夏致站在走廊的販賣機前,看著麵前的飲料,想著等比賽結束了,他想要喝一大瓶可樂,那種胸腔被氣泡衝起來的感覺最爽了。
“你是不是在想比賽結束了要喝可樂爽一下。”
帶著調笑的聲音響起,夏致不需要回頭,也知道對方是陸塵。
“嗯。”
“萬一下午,你輸給我了,會不會爽不起來了?”
“贏了你,我也未必能有多爽。”
夏致淡淡地回了一句,就走去更衣室了。
陸塵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冷了下來。
他知道夏致那句話的意思,不爽,是因為葉粼沒有參加決賽,夏致就算贏了他,也並沒能贏自己最想贏的那個人。
當他們站上出發台,觀眾們的視線落在陸塵和夏致的身上,比起其他參賽運動員,他們兩個是顯得最淡定的。
夏致最後調整自己的泳鏡之前,下意識尋找著葉粼的視線,他喜歡葉粼看著他的感覺。
從小時候開始,都是他懷著興奮和崇拜看著葉粼,但今天他知道自己是葉粼唯一的主角。
觀眾席上的葉粼笑了,前排的陳嘉潤回頭好奇地問:“今天是你第一次在正式比賽裡看夏致決賽吧?早上那場和現在這場有啥區彆不?”
“希望他去的遠,但又希望彆那麼遠。”
“你這回答,知道讓我想到一首詩。”
“你還會吟詩?”葉粼好笑地說。
“那是,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你好歹說我是慈父啊!”
隨著比賽開始越來越近,出發台上被壓緊收窒的氣氛也越來越明顯。
陸塵低下頭來,他下意識用餘光瞥了夏致一眼。他的小腿肌肉繃了起來,線條很有勁力卻又不是那種誇張的塊頭,就像是某種力量隨著生長一層一層緊密地纏繞上骨骼……
上一場比賽,被死咬著咽喉掙紮的感覺又來了。
心臟莫名漏了一拍,緊接著巨大的期待湧上心頭,他想要立刻衝入水中,他想要被夏致逼入絕境,他享受著從被夏致擠壓著裂開的縫隙間衝出去的感覺。
“嘟——”的那一聲響起,對於夏致來說這幾天已經相當熟悉了,他全身勁力釋放出來,躍入水中,頓時身體變得輕盈,隨著他向前湧去,他的骨骼肌肉甚至於感官,終於融入這片水中。
二百米的較量從出發就開始了,節奏完全不輸上午的一百米。
陸塵展示著他強大的臂劃能力,而夏致很有耐心卻又帶著破竹的氣勢幾乎與他並肩,何勁峰也毫不多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