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粼好奇地問:“你抱了什麼東西回來啊?”
“媽媽做的。回了宿舍一起吃。”夏致回答。
他刻意沒說是誰的媽媽做的。
前排的陳嘉潤立刻回過頭來:“好吃的嗎?我也要吃!”
夏致把他的腦袋摁了回去:“你去找洛老大, 管飽。”
隻是一回到宿舍,陳嘉潤就迫不及待把盒子打開了。
“這是什麼啊?好有意思!”
是麵包裹著火腿腸, 做成了小豬的樣子, 還夾著蘆筍。
“什麼有意思啊?”葉粼走了過來, 看見裡麵東西的那一瞬, 他就愣住了。
他看向夏致, 夏致正背對著他整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運動包。
陳嘉潤拿了一個就要往嘴裡送,卻被葉粼一把搶過去了。
“葉粼!你乾什麼呢!”
“又不是給你吃的。”葉粼一口就咬掉了一個。
陳嘉潤立刻就去搶盒子,誰知道葉粼比他動作更快, 拿了盒子就扔到自己的上鋪去了。
“葉粼——那是夏致媽媽做的!是給大家分的!”
“你打我咯。”
葉粼爬到了鋪上麵,躺著又吃了一個下去。
陳嘉潤很生氣地拽了拽夏致:“你看他啊!小氣鬼兒!趕緊搶回來!”
夏致走到葉粼的鋪下麵, 晃了一下:“你吃的完嗎?”
葉粼捏了一隻小豬,送到了夏致的嘴邊。
夏致不客氣地一口咬下去, 很好吃,是小孩子喜歡的味道。
葉粼低著頭看著夏致, 問他:“媽媽做的,好吃吧?”
媽媽的味道, 一口就能嘗出來。葉粼當然知道那是誰做的。
“嗯,好吃。”
陳嘉潤湊了過來, 仰著頭說:“那給我也吃一個!”
葉粼把盒子倒過來給他看:“沒了,不然盒子給你舔舔?”
“你太過分了葉粼!都給夏致吃一個,我卻沒有!”
“我隻給跟我睡的人吃, 你要跟我睡嗎?”葉粼笑著說。
“……我習慣自己睡。”陳嘉潤悻悻地走了。
為了準備第二天的半決賽, 宿舍裡九點半就熄燈了。
葉粼的手從床頭欄杆伸過去, 摸了摸夏致的腦袋。
“謝謝你。”
“我們之間,不說謝謝。”
夏致沒多久就睡著了。
葉粼的手從床欄伸到夏致的床上,摸了到了夏致的枕頭下麵,那裡果然還壓著葉粼的當年的那枚獎牌。
第二天的比賽開始,遊泳館裡明顯比前一天還要熱鬨。
大學生遊泳比賽一直沒有籃球或者足球賽的觀眾還有粉絲多,但是昨天各個學校的論壇刷了一遍之後,無論是葉粼還是夏致,還有其他運動員都圈粉了。
明明是水中運動,卻很火爆,那些用快門拍下來的照片一發,動感十足,帥到沒朋友。
現在論壇裡刷的最多的,就是校際聯賽了,有的同學來了都沒位置坐,隻能三個人擠在兩個座位上。
葉慎、呂燕還有田蕊還好來得早,不然也占不到座位。
比賽還沒開始,拉拉隊就已經在相互較勁兒了。
陳芳華和焦婷離這裡比較遠,每次過來都要很早起來然後打車趕過來,還好Q大拉拉隊的來得早,潘紛紛每次都會給她們占好座位。
“紛紛,多謝你啦!沒有你們的話,我們就得站著看比賽了!”
陳芳華坐下來,發現不僅位置靠前,視角都很好。
“那是,你可是我們夏致男神的媽媽啊!”潘紛紛說。
“男神的媽媽就是女神嘛!”其他的同學也跟著起哄。
陳芳華的臉都羞紅了,這個年紀了還被小孩子們說是女神。
首先進行的就是五十米的半決賽,夏致、何勁峰還有沈遙都被分在了一組。一開賽就是異常火爆的爭奪,全場聚焦。
五十米沒有任何保留的餘地,必須一口氣繃到最後。看台上的觀眾也是伸長了脖子,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無論出水還是入水,夏致、何勁峰還有沈遙仿佛都保持著一個節奏,每一次前進都充滿力度感。
這三個人抵達終點的時候,完全辨彆不出來誰先誰後。
他們這一組,排第一的是沈遙,夏致落後了零點零一秒排在第二位,第三位的是何勁峰。
“第二的話……會不會進不了決賽的啊?”陳芳華擔心了起來,畢竟這些年輕人一個賽一個的厲害。
“進的了,進的了!”潘紛紛趕緊安慰陳芳華,“他們這一組的水平比較高。講白了真到了決賽,搞不好前三名就是他們三個呢!”
“那就好。”陳芳華拍了拍胸口。
緊接著第二組就是葉粼和陸塵的那一組。
夏致一邊擦著水一邊看向出發台,葉粼已經站了上去,他的旁邊就是陸塵。
這兩人在決賽前就提前較量了,哪怕一句話都沒有,甚至正麵對抗都沒有,隻是低下身來作出預備的姿勢,夏致都能感覺到濃濃的爭鋒相對的氣氛。
記得從前看葉粼的比賽,總覺得他在出發台上很淡定,仿佛置輸贏於身外,嘴上還會帶著那麼點兒微笑的味道。但今天,他的唇線繃著,身體就像拉滿的弓弦,蓄勢待發。
夏致、何勁峰還有沈遙三人都沒有進去換衣服,而是披著浴巾就在不遠處看著。
“今個兒,葉粼挺認真的。”何勁峰說。
“你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認真或者不認真?”沈遙問。
“你要是和他在正式比賽裡較量過就知道了。我去年一百米半決賽和他在同一個小組裡,他絕對沒有今天這種氣勢。”何勁峰回答。
夏致一言不發,隻是看著葉粼的側臉,視線追隨他沒入水中,開始了強而有力的劃水。
葉粼和陸塵拖拽著水流前行,形成兩道氣勢如虹的水浪。
夏致握緊了拳頭,心臟不受控製的強烈地鼓動著,仿佛葉粼的每一次劃水,都是夏致血液中蓬勃的湧動。
“快——快——快——”何勁峰和周圍的觀眾一起叫了起來。
葉粼和陸塵以撞進池壁的氣勢衝到了終點。
“成績怎樣……快點出來!”
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電子公告板。
排在第一的是陸塵,第二是葉粼,差距非常微小。
“啊呀!差了一點點……”何勁峰歎了口氣。
“看來你還挺希望葉粼贏過陸塵的?”沈遙問。
“那是……畢竟葉粼還熟悉點兒,陸塵完全不熟。”
夏致和沈遙互相交換了一個“這算什麼理由”的眼神。
等五十米半決賽都結束了,也確定了陸塵、葉粼、夏致、沈遙還有何勁峰都進入了決賽。
又進行了幾項比賽,夏致和葉粼休整了一個多小時,一百米自由泳半決賽很快也到來了。
“你一百米半決賽就要遇到陸塵了啊。”葉粼低著聲音說。
“嗯。”夏致很淡定地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脖子,“我還有個地方需要熱身一下,你來給我暖暖?”
“啊?我怕時間不夠啊。”葉粼低下頭來,看了看夏致的泳褲。
夏致隻說了一句“傻子”,就低下頭來,拽起葉粼的領口,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
眼見著就有人走過來,夏致一鬆手,葉粼卻又扣住了夏致的後腦,舌尖進去將夏致狠狠裹了一下。
“暖了嘛?”葉粼仰著頭問。
“懶理你。”夏致轉身就走了。
但是葉粼看到,夏致笑了。
參賽運動員入場,夏致活動身體的時候,看著的也是前方。
陸塵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他的心中既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期待,因為他知道當夏致追逐在他的身側,隨時都能反超的驚險是一種強大的刺激,讓他遊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成績;而另一方麵,陸塵有一種預感,一旦被夏致反超,哪怕就隻有一瞬,再想要贏回來就不可能了。
那是一種摧枯拉朽、不可逆轉的敗局。
雖然隻是一個多月不見,和夏致肩並肩站上出發台的那一刻,陸塵感覺到了一種份量,就像一片雲,一直醞釀著累積著,沉沉地墜在空中,即將傾盆而下。
夏致和陸塵幾乎同時低下身來準備,觀眾們的視線聚焦在他們的身上。
“上個月的Q市高校聯賽,無論是一百米還是二百米,夏致和陸塵之間的差距都很微妙,總感覺這一次如果有人能忍力壓陸塵的話,是夏致。”任飛看著夏致說。
“老師,為什麼是夏致?夏致當然厲害,但是葉粼呢?”肖彬好奇地問。
“葉粼當然強大。他看起來沒有威脅性,溫和內斂,可一旦進入水裡,就會和岸上的他產生強烈的反差。仿佛繞指柔瞬間化作百煉鋼,要把世界都鈍穿。有他在的時候,總讓人感覺冠軍理所當然是誰屬於他的。”
“那為什麼您不認為葉粼有可能贏陸塵呢?”
“是相比較夏致而言,夏致有一種很特彆的……特彆的內核,很劇烈地燃燒著,他不像陸塵那麼灼熱刺目,但是卻死死地扣著我的眼睛,讓我有一種強烈的希望他贏的渴望。”
“老師……雖然我也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但是我好像也和您有同樣的感受。”
“葉粼比起夏致,就差這一點點。當他跨過這一點的距離,就是長風萬裡,晴空無限了。”
任飛和肖彬再次將視線放在了陸塵和夏致的身上。
隨著一聲“嘟——”響,夏致和陸塵沒入水中,幾乎在同一時刻還是劃水,衝向前方。
水花高揚,陸塵從入水開始就沒有保留的意思,而夏致與他並駕齊驅,氣魄淩厲。
越是接近轉身,陸塵的心就繃得越緊。
上一次的比賽之後,他這一個月都在強化自己的轉身訓練,他在腦海中無數此地想象著夏致的轉身,力量與流暢,全身的和諧,仿佛每一寸肌肉都被最完美地調動起來,與這片水域結合無隙。
終於到了轉身!
夏致流暢而自然地跟上了速度最快的陸塵。
夏致奮力地趕超陸塵,明明身處泳池,身體裡的水分卻像是要被揮發蒸乾,渾身上下的血液翻滾著衝向前方。
“好強……”何勁峰的眉頭蹙了起來。
高手對決,陸塵和夏致都沒有保留,肌肉血液和心跳都被無限壓縮,之後迸發的力量是讓人無法想象的。
沈遙沒有說話,目光冷厲,手指緊緊握起。
最後的憋氣遊,兩人的較量到達巔峰,水花都變成了無數星子碰撞之後的冷光,心跳的鼓點被巨大的踢水的聲音所覆蓋,夏致能感覺到葉粼正看著他。
葉粼的視線從起點一直追隨著他,追逐著他,滲透進他每一個細胞,在他的思想深處牽引著他。
兩人抵達終點的時候,全場觀眾都跟著要驚呼起來。
陸塵一出水麵,呼吸還沒來得及調整,他迫不及待地看向電子牌。
心跳的聲音蓋過一切,已經遊完了,對於夏致來說就是過去的事情,結果不可改變。他隻是淡然地調整著自己的狀態,在水中起伏,然後他聽見了觀眾的鼓掌聲。
“哎呀……又差了那麼一丁點兒!”何勁峰摁了一下旁邊沈遙的肩膀。
沈遙把他的胳膊甩了下去。
“與其遺憾夏致差了陸塵一點點,不如想想你差夏致多少。”
“沈遙,你這樣的真討人厭。”
“我們是對手,不是情人,我不需要你喜歡。”
說完,沈遙就戴上耳機聽音樂調整狀態了,何勁峰看著他,也不由得認真了起來。
陸塵看見自己是小組第一,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來。
夏致抬起水線,從他的身邊經過,淡淡地說,“緩刑的感覺如何?”
陸塵的心頭被狠狠撞了一下,他看向夏致,夏致正抬起另一側的水線,嘴角微微凹陷,自信卻並不張揚。
他很清楚,自己超過陸塵是遲早的事情。
陸塵咬緊了牙關,從來沒有一個對手像夏致這樣,明明輸了,卻讓他感到無法征服。
夏致上了岸,蓋著浴巾,還沒走進更衣室就被葉粼攔腰抱住了。
“你跟陸塵說什麼了?”
“你猜?”
葉粼的耳朵就在夏致的唇邊,這是讓人想忍都忍不住啊。
夏致直接咬在了葉粼耳朵的軟骨上。
“啊……”葉粼輕輕哼了一聲,捂著耳朵抬起頭來,看著夏致勾著嘴角有點壞的看著自己,“小東西,你不要玩火自焚。”
“你半決賽的對手可是有沈遙的,你還有力氣麼?”夏致笑了笑就走了。
葉粼閉上眼睛,心想完蛋了,這把火燒的,就想把那壞小子拽過來,扔池子裡狠狠欺負。
所以下一組,葉粼氣勢強盛,不斷保持著優勢,力壓沈遙,平了夏致的半決賽成績。
“任老師,其實我覺得今年葉粼在預賽和半決賽的狀態,比之前都好。”肖彬看著相機裡的回放說。
“嗯,我也是越來越期待決賽了。”
男子二百米自由泳半決賽依舊是泳池中烽煙四起,翻滾的水花就是最嘹亮的炮火。
夏致和葉粼順利進入了決賽,而陸塵仍舊是第一。
“這屆的比賽,陸塵就像是標杆一樣立在那裡,一路領先。這倒像是前幾年的葉粼啊。”
有媒體記者感慨道。
“怎麼聽你說的,就像是葉粼已經老了,不成氣候了一樣。”另一位記者跟著調侃。
“葉粼技術成熟,體力也處於鼎盛的時候,隻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嘛,誰能永遠獨占鼇頭呢?”
“是啊,彆看隻有半秒不到的差距,但是要提高這一點點,幾個月甚至幾年都未必能做到呢!”
肖彬聽他們在這裡討論著,雖然找不到反駁的話,但心裡卻莫名覺得不舒服。
任飛開口道:“其實這個時代即是葉粼的,也是陸塵的,還有夏致、沈遙、何勁峰他們……能夠互相激勵創造出更好的成績,才是最棒的局麵。而且所謂的第一,永遠都隻是某時某刻的記錄,甚至代表不了明天。”
“還是任老師說得好,不以勝負論英雄。”
當所有半決賽都結束,泳隊休整之後即將啟程回去學校。
泳隊特地繞道送陳芳華和焦婷去進修班的醫院,她們為了白天看夏致的比賽,特地調了值班,晚上要去倒急診,這樣第二天的白天一下夜班就又能看夏致的比賽了。
“媽,你這樣太辛苦了。”夏致心疼地說。
“不辛苦,媽看你比賽,全身都是勁兒!”
陳芳華的話剛說完,整車人都笑了起來。
這天晚上,夏致難得賽前失眠了。
他們十點鐘熄燈,十點半了夏致還沒睡著,手伸進了枕頭下麵,一直摸著那枚獎牌。
這時候床晃蕩了起來,是葉粼跨過了床頭,來到了夏致的床上。
“乾嘛?”夏致很戒備地坐起身來。
他當然還記得今天比賽的時候,他和葉粼開的玩笑。
這家夥在做某些事的時候,比泳池裡還有精力,夏致有點兒怵他。
葉粼把夏致給抱住了,往懷裡一摁。
夏致越掙紮,葉粼就抱得越緊。
“我本尊就在這裡,你不摸我,摸我的獎牌有什麼意思?”
葉粼的聲音很醇厚,特彆是在這樣安靜的夜晚,很低,還帶著一點點沙啞的尾音,像是明明有無數根細到一碰就斷的弦,葉粼卻偏偏挑起了最敏感的那一根。
“葉粼,你比賽有緊張過嗎?”夏致的聲音悶悶的。
“當然有。”葉粼伸手輕輕扣著夏致的後腦,指縫間是男孩子柔軟的發茬,像是從溫潤的土壤中冒出來好奇地打探世界的嫩芽,讓葉粼的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我都忘了……你是說你發現自己會在比賽中神遊的時候吧?”
“是啊。夏致,我羨慕你,羨慕陸塵,羨慕何勁峰,羨慕所有你們這樣朝氣蓬勃,想著這一秒要比上一秒遊得更快的選手。而我呢……我這一刻比上一刻更用力,不知道用力到了什麼程度,就是自己的極限了。我害怕觸碰那個極限。這就好像算命一樣,當你提前知道自己的命運,比如知道自己是被淹死的之後,就會對水產生無限的恐懼。”
夏致抱緊了他。
“可這一次我很期待決賽了。我想和你一起遊泳。能不能贏陸塵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想跨過那道界限,我想去你的世界裡。”葉粼輕聲道。
夏致的心臟顫動了起來,一直以來葉粼都是那麼強大的存在,夏致一直追逐著他,那麼想要衝進他的世界裡,那種人與水極致的融合協調。
“彆怕,我陪著你……我們一起跨過那道界限。”
夏致抱緊了對方,他們依偎在一起的空間很小,小到彼此的背脊就是這個小世界的壁壘,但夏致的腦海裡想到的卻是痞痞和樂樂。
大海很深,很廣闊,翻湧多變,但隻要它們在一起,哪怕風高浪狠,它們也能享受。
就像他和葉粼一樣。
夏致閉上了眼睛,葉粼的體溫就像最溫暖的海水,將他淹沒。
第二天,鬨鈴一響,整個寢室就動了起來。
就連每次都要睡懶覺的陳嘉潤,都艱難卻堅定地施展背部與床板分離的技術。
夏致起身之後,就看了眼手機,微信裡有無數條信息,都是同學們祝他今天比賽旗開得勝的。他發了條微信給老媽:太後娘娘,您吃了早飯再來,彆著急,座位早就留好了。
等刷牙洗臉回來了,陳芳華的微信沒有動靜。
收拾好了東西,夏致和葉粼相互為對方確認之後,出發上了大巴車。
路上,夏致習慣性地壓在葉粼的肩膀上,他拿出手機來看了看,陳芳華還是沒回微信。
要麼是還在休息,老媽經常下了夜班之後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睡一會兒,要麼就是和焦婷一起吃早飯。
夏致發了條微信給岑卿浼:跟你媽說一聲,位置給她們留好了,吃飽了早飯再來。
岑卿浼的短信回得很快:我會跟她們說的,你好好比賽啊。
“怎麼了?”葉粼低下頭來問。
“沒什麼……就是我媽一直不回我微信。”夏致的眉頭微微蹙起,他盯著岑卿浼的回複,總覺得有點兒怪怪的。
如果是平常,岑卿浼早就在微信裡開玩笑,說什麼“兩位太後正在用膳,小岑子不便打擾”之類的,不會回答得這麼正經。
夏致的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他身旁的葉粼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緒,抬手扯了扯他的耳朵:“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麼?”
“我媽不回我的微信。出發前我打電話給她,是焦阿姨接的。焦阿姨說她正在和病人交流,晚一點她們會過去。但是焦阿姨的聲音也是怪怪的……”
“看來不見著阿姨,你都沒心思比賽了。”
車子進了體育館,運動員們開始檢錄。
夏致抽空去了一趟Q大拉拉隊所在的位置,找到了潘紛紛,但是卻沒見到岑卿浼。
“紛紛,岑卿浼沒跟你們一起來嗎?”
夏致低下身來,潘紛紛的臉立刻就紅了。
“那個……早晨我們叫卿浼的時候,他說他有事兒,晚一點會打車過來,讓我們把位置給他占好……”
“這樣啊,謝謝。”
夏致點了點頭,拿著手機立刻打了個電話給岑卿浼。
一接通,就聽見岑卿浼活躍的聲音:“阿致,打電話給我什麼事兒啊?你是不是快檢錄啦?”
“你在哪兒呢?”夏致問。
“我在來的路上啦!哈哈哈!”
岑卿浼那邊的電話裡有回音,聽起來就像是在洗手間……或者是醫院的走廊裡。
那邊隱隱響起了病人家屬呼喊醫生的聲音。
夏致的心立刻沉冷了下去。
“卿浼,你在醫院裡吧?是不是我媽發生什麼事了?”
“哪兒……哪兒有什麼事兒啊!我說就是來早上陪她們吃了早飯,然後跟她們一起過去。你這是賽前緊張吧?一直瞎想?”
“那好,你讓我媽接電話。”
“陳阿姨上洗手間呢,我還能進女衛找她?會被打死的!”
“卿浼……”夏致低下頭來,聲音也變得無比認真起來,“那是我的媽媽,我現在滿腦子都在擔心她,你不跟我說實話,我也會一直想著不可能專心比賽。這樣的比賽結果,誰也不會滿意的。所以,你不如實話實說。”
那一邊的岑卿浼沉默了。隻聽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說:“今天早晨四五點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一個出車禍羊水破了的孕婦,急匆匆給送來……當時兵荒馬亂的,你媽嗎跟著孕婦身邊做急救……家屬太著急了……和急救醫生起了爭執,你媽媽被推了一下從樓梯上摔下來……”
夏致愣住了:“然後呢?”
“腦袋磕在了台階上,到現在……還沒醒呢……”
“我現在就過去!”
“我和我媽嗎都在這兒陪著呢,你還是……”
“還是什麼?我不可能專心比賽了!比賽以後還會有,可我媽受傷了到現在還沒醒,我怎麼比賽?”
夏致立刻就去找了白景文。
幾位教練聽說了之後,都同意夏致趕去醫院。
“但如果是這樣,五十米的決賽你肯定趕不上了。從這裡來回醫院,按照賽委會要求必須比賽開始前一個小時報道,你可能一百米的決賽也趕不上了。”莫教練覺得萬分可惜。
“二百米決賽安排在下午第一場,如果你確定你媽媽的情況還好的話,我希望你能參加。”王教練也覺得可惜,但是沒有什麼比家裡人更重要。
白景文打電話給了大巴車的駕駛員,讓他親自開車送夏致去醫院。
夏致一轉身,就看見了葉粼站在那裡。
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麵帶著微笑的葉粼,此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想陪你一起去。”
夏致沒有說話,而是一把抱住了葉粼。
“我會回來的。”夏致說。
葉粼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夏致。
當他知道夏致的媽媽出事的時候,他就知道夏致一定會去。
“我已經……習慣了每一場比賽你都在我的身邊了。我能夠完成每一場比賽是因為我知道自己遲早會跟你在決賽相遇……”
夏致當然明白,明白葉粼一直以來對那道界限的恐懼。
每個運動員都不知道自己極限在哪裡,都告訴自己能遊得越來越快。
但是葉粼和他們是相反的,當他拚儘全力在水中完全失去自我的時候,他就提前知道自己的極限了。
做為一個運動員,沒有什麼比知道自己最快能到什麼地步更加絕望了。
“葉粼,你不是問我一百米半決賽的時候對陸塵說了什麼嗎?”
“你說什麼了?”
“我說,‘緩刑的感覺如何’?”夏致托起葉粼的臉,用力地看進葉粼的眼睛裡,“葉粼,如果你擔心自己會在水中神遊,會覺得今天的比賽你贏不了,那麼你想想陸塵。他在害怕我,因為他知道……他遲早會輸給我。每一場比賽他都離那個結果越來越緊,所以他害怕我!”
葉粼閉上了眼睛,他能聽見夏致聲音裡充滿力量的聲音。
“替我贏他。緩刑的時間已經夠了。除了我自己,我隻相信你能做到。”
夏致在葉粼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全然不顧及人來人往的工作人員和其他的運動員們。
仿佛這個世界所有的喧囂和雜念都被摒除了。
“葉粼,你要記住,你的極限絕對絕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夏致向後退了一步,笑著對葉粼說:“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的。”
葉粼看著夏致的背影,就像之前每一個周六,他附身在痞痞的身上,看著夏致離開。
整個空間就像是被冰冷的水淹沒,隻剩他一個,孤獨得連血液都冷卻了下來。
我依賴著你。
我比想象的更加依賴你,連呼吸都是。
夏致無法參加五十米決賽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陸塵一邊整理自己的泳帽一邊皺著眉頭說:“Q大遊泳隊還真有意思,上回決賽是葉粼參加不了,這回決賽是夏致參加不了。”
他的隊友說:“這次五十米和一百米決賽之間大概有兩個小時,一百米也許夏致還能趕得及回來。”
“但願吧。”陸塵繃了繃自己的泳帽。
每次和夏致對陣,他都有一種又興奮又忐忑的感覺。
當夏致說“緩刑的感覺如何”,那種被陸塵刻意忽略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
他為夏致無法參加比賽而竊喜。
竊喜之後,是一種空虛和懊惱。
五十米決賽即將入場了,葉粼的耳朵裡塞著耳機,聽著那首《小星星》,可是腦子裡卻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他看著那片平靜的水麵,忽然有一種茫然。
洛璃走到葉粼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靜下心來。”
從夏致離開,洛璃就注意到了葉粼整個人都沉了下來,就像一顆石頭,毫無掙紮地沉入了水底。
葉粼低下頭來,半開玩笑地說:“你這一次還會跳下來救我嗎?”
“不會。賽委會不讓我到泳池邊的。而且你也不需要我來救,因為你有上岸的能力。”
葉粼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