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之香的五樓據說是員工宿舍。不知道這五樓原本的模樣如何, 現在這一層房門緊閉無人,隻有過道的牆壁上, 兩起幾盞光芒微弱的小夜燈。
這牆壁上的燈光太弱, 弱到走近它才能免強視物。白宸身旁有一盞。但等她走出兩步後,黑暗則吞噬了她纖細的身影,伸手不見五指。
“嗒——嗒——嗒——”
在一片漆黑中,輕緩的腳步聲尤為清晰。
約摸走了二十小步,視野裡終於出現了第二盞小夜燈。燈下有個模糊的黑影, 動作緩慢, 也不知在做什麼。
白宸還未走近,就聞到了那處飄過來的一股子異香。
這是溫火熬肉湯的味道。不像豬肉, 更沒有牛羊肉的膻味兒,也沒有魚類的腥氣。
這味道鮮美異常,勾得人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
白宸的舌尖抵了抵上顎,喉嚨滾了滾, 好似吞咽了下口水。
再走近幾步, 燈下的黑影逐漸清晰。
這是個看上去約摸七八十歲的老嫗,一頭黃白頭發梳得整齊,用兩支老式黑發卡彆在耳後。黑黃的臉上遍布滄桑的皺紋。她的身子佝僂,估摸著也就一米五左右。身前架了口高達她胸口的大鐵鍋, 枯樹枝似的手正抓著一把鐵勺攪動不停, 好似在熬煮什麼。
鍋底沒有架火, 鍋裡不斷飄出香氣的湯卻咕咕冒泡。
白宸的身形現在微弱的燈光下足有十秒, 老嫗仿佛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有人來了。
她手上的動作未停, 鬆弛的眼皮一掀。沙啞的聲音緩緩朝白宸道:“ 小姑娘,這麼晚了不睡怎麼跑到這兒來玩兒了?”
“……”白宸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重新把視線落入鐵鍋中的肉湯上。
老嫗也不在意。見白宸仿佛是對鍋裡的湯有興趣,她嗬嗬一笑,像是個慈祥的老奶奶一樣念叨著:“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嘴饞。”
說著,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隻黑碗,從鍋中舀了一勺子肉湯朝白宸遞過去。
“ 喝吧。”老嫗說,“ 彆的我不敢說。但老婆子我熬的湯可是天上地下獨一份兒。”
“哦?”白宸挑眉接過,把碗舉在唇邊輕嗅了下,勾人的異香直竄上腦,讓人想立刻就把這碗湯送進嘴裡,常常這味道。
白宸卻隻嗅了下,並沒有急著喝。她好似對老嫗的話很有興趣,遂開口道:“ 天上地下獨一份兒?怎麼個獨特法兒? ”
“ 自然是一碗湯解了你的煩惱憂愁,讓你安然入睡。”老嫗道。
“這人呐,活這一輩子,苦也是這幾十年樂也是這幾十年。哪有那麼多的懊惱苦悶?老婆子我這一碗忘憂湯下肚,一覺睡過去,什麼煩心事兒也忘記了。”
“ 忘憂湯?”白宸扯扯嘴角,“ 聽說孟婆熬的湯也叫忘憂湯。難不成這一碗就是奈何橋邊的孟婆湯?”
——喝下去也許會憂愁儘然。但……隻怕是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了吧?
“ 你說是,那就是吧。”老嫗緩緩點頭。“忘憂湯,孟婆湯,都是讓人忘記憂愁的好湯。”
“是嗎?”白宸眉峰一挑,把手裡的碗往燈下湊了湊。
冷白又昏暗的燈光下,依稀照清了湯裡的“材料”。
這碗湯許是熬煮了有段時候,湯汁呈明黃色。碗底中央有個小小的陰影,白宸把碗晃了晃,底下的陰影動了動。隻見一顆龍眼兒大小的東西漂浮上來。圓潤的,黑白分明的,白色那邊還有數道未褪去的血絲。
這哪裡是龍眼兒。分明是一顆眼珠兒!
白宸見了,卻也未驚。
她竟然還有閒心指了指眼球眼白部分的血絲,狀似不滿道:“ 老婆婆,你這湯火候不行啊。看——上頭的血絲還未褪呢。”
“ ……”老嫗的眼皮動了動。微弱的燈光下那張黑黃的老臉上的皺紋深深,仿佛都是用刀子一下下劃上去的。
“ 哎……年紀大了,放食材的動作也變得慢了。”老嫗歎了口氣,“ 小姑娘,你拿來吧。老婆子我再給你換一碗。”
“這人眼啊,得煮熟了才好吃。”老嫗感歎著,聲音卻晦澀莫名,整張臉也變得陰森可怖起來。
但僅僅是這樣,卻嚇不到白宸。
她垂眸看了一眼碗中的眼睛。那眼珠兒確實似是人眼,但大小比常人的小了兩圈兒。不似大人的,也不似那群剛走的孩童的。隻有不許周歲的嬰兒,才會擁有這般大小的眼珠!
這個猜測讓白宸心中一片冰冷,一如她的眸子。
但她麵上卻微笑著依言把碗遞了過去,老嫗伸手接過……前者未鬆手。一乾枯褶皺的老手和一雪白如玉般光滑白皙的手一左一右握著碗的一端,形成鮮明的對比。
老嫗看著碗那一端的玉手,耷拉的眼皮微抬,渾濁的老眼閃過一道光芒。似是懷念,又似嫉妒。
“ 年輕就是好啊。這小手也水靈靈白嫩嫩的。”她莫名感慨了一句。白宸卻未接她的話,反而跳躍性地說道:“ 說這個做什麼?還是來說說這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