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讓您看笑話了。”
十幾分鐘後我和路過的好心人坐在社區外的一家飲品店裡。他看上去生理狀態很不好,也許是太高的緣故背有些垮,臉色與指甲蓋同樣蒼白, 眼窩下的黑眼圈和安吾有得一拚。
啊, 怎麼又在彆人麵前想起他,這樣可真不禮貌。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的名字。女士您呢?”
紅茶裡放了三塊方糖才停手的青年語速緩慢,聽完我反應了一會兒:“您是俄羅斯人?矢田, 矢田吹雪。”
雖然有個問號,其實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最近各地旅居的外國人也越來越多了, 倒是俄羅斯人,嗯……因為各種空穴來風的傳聞我有些忌憚。
比如說二百俄羅斯球迷揍贏了一千英格蘭球迷什麼的,該類段子新聞就算我這種倉鼠一樣的人也有所耳聞。
——總覺得下一秒這人說不定就會從袍子底下抽兩瓶伏特加出來扔桌子上。
“您真是聰慧。”事實上青年端起紅茶優雅啜飲神態認真, 鬨得我都快產生錯覺誤以為這裡並不是路邊普通飲品店而是什麼星級餐廳,對方似乎發自內心的讚美也很讓人心情愉快。
我捧著自己的飲料,拿出和與謝野醫生噸噸噸的氣勢一氣灌下去:“太過謙遜的恭維也是種虛偽, 陀、陀、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俄羅斯人的名字也太麻煩了, 占字數不說還害我差點咬到舌頭!
他露出薄紗般淺淡的微笑, 放下紅茶握拳堵在口鼻前擋了一下:“抱歉, 您真可愛。”
“……”
在這裡臉紅沒什麼問題?
我咳了一聲視線左右遊移:“總之, 我沒事了, 謝謝您。”
“能為女士服務是榮幸。”他抬手打了個響指, 目光炯炯盯著這邊許久的服務生幾乎瞬間出現:“請問還有什麼需要?”
“結賬, 謝謝。”
對從事服務行業的打工小妹也能同樣文雅有禮, 說明這個人接受過良好教育很有教養, 是我欣賞的類型。
看也不看簽過賬單他站起來繞到我背後, 抬手欠身:“我剛剛來到橫濱旅行, 對這裡還不大熟悉,請問可以請您作向導嗎?”
隨著動作,椅子被人輕輕移開,青年又笑著幫我推開玻璃門:“如果有幸可以得到您的指引,請喊我費奧多爾。按照東方人的習慣,我是否能稱呼您吹雪小姐?”
EMMMMM……我忍不住側過去就著玻璃門看了看自己眼下的模樣。
就,挺狼狽的。
穿著淺色長裙和羊毛外套的女人雙眼浮腫,在初冬的風裡空空蕩蕩就像根竹竿挑著一條毛巾似的。
這種形象總不可能還有誰透過現象看本質,所以果然就是這個外國人特彆紳士特彆有教養吧……
“明天下午,後天上午,我隻有這兩個時間段有空閒。如果需要全職向導我可以替您問問其他……”不等我說完青年抿起嘴堅定道:“足夠了,明天下午,後天上午就很好。”
“感謝您的慷慨,吹雪小姐。”
他刻意等我走下台階才鬆手慢慢放飲品店的玻璃門回歸原位,跟在身側的社交距離上又走了十五分鐘,這才溫和的注視著我再次摸出鑰匙開門回家。
*
“矢田吹雪,異能特務科輔佐官阪口安吾的……前妻。”
青年抬起手啃咬著拇指上的指甲,空寂無人的街道上連回聲也消失了。
橫濱是這個島國異能力者聚集程度最高的地區,同樣也聚集著無數罪惡。強者與弱者,拯救者與被拯救者,舞台上必備的要素已經完整。
——異能力是種罪惡,擁有異能力的人憑借這種天賦欺淩剝削沒有這種能力的人。
歧視,偏見,無處不在。
即便異能力者內部之間也存在著層層階級。
這些都是愚蠢的,罪惡的,需要施以懲罰,需要被消除。
他從遙遠的西伯利亞來到這個溫帶島國,隻為尋找一片理想中的試驗場,抹除所有異能力的試驗場。
如果在這裡采取行動能夠獲得令人滿意的效果,大可以再推而廣之變革整個世界。屆時所有人都擁有同樣的天賦權能,不再有“異能力者”與“普通人”之間的分歧。
通過此前的情報調查以及試探,他確定矢田吹雪是個很有用的,等待著被拯救的普通弱者——沒有異能力,沒有穩定經濟來源,失去婚姻。
如果她隻是個愚昧蠢笨的女人,作為一枚用完就丟的棋子也足夠了,她的死亡足以成為撬開阪口安吾思維宮殿的鑰匙。然而……
“被逼到死角後會選擇主動出擊,性格中隱藏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強勢,既不愚蠢也不怯懦。看來需要對下一步的策略進行修改。”
青年喃喃自語,盯著那棵斜出柵欄的高大櫻花樹又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這條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