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究竟是何種力量潛移默化消除掉了人們最基本的好奇心與懷疑論?以及阪口安吾反複提到的“健康檢查”。
他……應該已經知道了什麼。
近距離接觸異能力者後我才知道這世界上存在幾乎無所不能的人,譬如與謝野晶子,譬如國木田獨步,譬如穀崎潤一郎,譬如太宰治,譬如江戶川亂步。
造成眼下這種狀況的,會是類似的能力嗎?
究竟是誰,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使用了什麼手段,才將一個生命走到儘頭的人送回到一切開始之前重新來過。
不,另有一種可能是我必須回到兩年前,這樣才能使物質第一性世界的邏輯重新合理通順。正因為如此我才獲得生命延續的等價交換,而這份等價交換……又將持續到何時為止?
如果不可回避,不妨平靜麵對。
我不由反思自己是否還留有什麼未能完成的遺憾——如果人的生命必將在某個時刻終結,我希望不得不謝幕離開之時亦能從容麵對。
掰起手指一一計算,赫然發現曾經的心願竟然已經達成大半。
養一隻毛茸茸的寵物,回到人群中不再孤獨,有了新的朋友與家人,結束無望且孤寂的婚姻,以及完成對友人的許諾。
——寫手終於有了一本正經擺在書店架子上,畫手也心滿意足能給正經畫插畫。
啊……或許還有一件事沒做,沒能替織田作之助去孤兒院做義工。
按照一周目的時間計算,我大約還有一年左右可以揮霍。
*
時間回到兩天前的夜晚。
Lupin酒吧。
酒保轉到吧台另一頭仔細清潔每一個酒瓶每一隻酒杯,坐在角落裡的兩個青年剛剛結束談話,正各自端著玻璃杯啜飲。
阪口安吾杯子裡的液體由淡金色稀釋得幾近於無,但他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那樣,慢慢抿著融化的冰水:“目前隻能猜測出現這種情況與‘書’的副作用有關。”
“書的使用有邏輯要求,胡亂書寫的片段不會得到正麵回應。最低也得按照基本邏輯描述,故事的情節才會由假變真。”
“人不能同時踏進同一條河流,換一個人,或是換一條河……”
不停顫抖的手幾乎無法端穩酒杯,他像是被人擊潰意誌的戰俘那樣飄忽遊移:“他成功了,成功讓我一敗塗地。”
“成功的用我妻子的生命撬開異能特務科對‘書’的重重封印。”
他將玻璃杯放回桌麵,摘下眼鏡雙手捂臉:“如今我也不知道剛才向你描述的那些究竟隻是場可怕的噩夢還是即將到來的危機。”
或許在聽阪口安吾說話的太宰治忽然將手邊那本淡綠色封麵的遞到他麵前:“勉為其難借你看一眼,看看這是什麼。”
“什麼?”阪口安吾抬頭拿起眼鏡放在麵前瞄了一眼,如同鏡頭突然靜止般停頓,然後緩緩打開鏡腿重新戴好。
他伸出手放在那本旁卻又不敢碰觸,仔細認真看過封麵又側身盯著重看過書脊和封底——作者織田作之助,裝幀設計矢田吹雪,小熊出版社,X年X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
“織田作至少還交了個比我們都要靠譜的朋友,對不對,安吾?”
太宰治無視另一個人差點扭到脖子的期盼表情徑自將收回來裝進口袋,還在上邊安心輕輕拍了拍:“你說的那些,噩夢也好未來也罷,終究都是尚未發生的事。我啊,現在可是站在好人這一邊的流浪漢,抱著洗心革麵重新做人的目的行動,大約能得到和結果一樣的獎勵,真期待呢~”
他推開酒杯起身,隔著吧台向站在遠處擦到水槽的酒保揮手致意:“走了。”
“您慢走。”酒保放下一塵不染的抹布微微鞠躬,轉而看向怔愣原地眼眶微紅的青年:“阪口先生,您也要掛著賬單嗎?”
這個“也”字異常靈性,阪口安吾像是被人驚醒般左右看看:“啊……不是,那個?”
“太宰先生的賬單就一直掛著,最高紀錄掛了半年也沒有結清。所幸近來有位好心女士會定期銷賬。”酒保一臉“終於有人管管這貨”的欣慰:“所以您?”
所以太宰治有了個金主,說不定能替朋友買次單,你們不要總在我這裡蹭酒喝,再喝就要倒閉了——酒保。
阪口安吾推了把眼鏡,默默掏出錢夾取出一張合照給他看:“來銷賬的女士是照片上這位嗎?”
“是啊是啊,真是位難得的佳人。”他笑著重新拿起麻布,“原來您也與這位女士相熟。”
那就更好了,再也不必擔憂被人賒欠酒錢。
“……”阪口安吾看看杯子又看看照片,決定坑一回朋友:“麻煩把這杯酒記到太宰治名下,謝謝!”